他一連幾次都放過了她,易時雨自問自己的躲藏能力並沒有好過能避開妖物的感知能力,甚至在昨日,明明只差最後一點,他卻還是收了手。
他不記得她,卻又不會殺她。
爲什麼呢?
易時雨也學着他的樣子靠着山壁坐在他對面,伸手將那一堆摞起來的書的最上面一本拿下來,翻開後推到他面前。
食物,書籍......這些都是在她記憶中爲數不多能夠找到具體的,與他有關的東西。
她期待着能夠因爲這些而讓他回想起些什麼。
詭骨皺着眉垂眸看她推過來的那個東西,早前送來的油紙包着的那些,雖也是無用,但好歹味道上算的上不錯,但這回的....
一大堆字湊在一塊,單看看得懂,放一起就不知是在雲裏霧裏些什麼了,着實無趣的很。
詭骨下意識又往那一堆掃了幾眼,這麼一大堆都是這種沒用且又臭又長的東西?
看着他太過明顯的反應,易時雨希冀的目光逐漸暗淡了下去,他不記得這些了。
她又擡起頭來,在幽暗的山洞中對他扯出一抹笑。
沒關係的...阿兄曾經教過她,她都記得的,即使阿兄忘了,也有她記得。
......
......
詭骨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他是不是一直在這山洞裏待久了,終於把腦子待壞了,居然會容許一個食物這麼堂而皇之的在自己的地盤行走,還天天唸叨她說的那些勞什子破書。
他是鬼啊!他可是鬼啊!
他聽這些幹什麼??難不成她還指望他能聽着這些大道理立地成佛不成??
易時雨用她的行動與執着證明了,不光是人不喜歡唸書,鬼也不喜歡。
詭骨雙腿盤坐靠在山壁上,眉頭都打了結,而對面那人仍在喋喋不休。
好煩...
好想吃了她...
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住嘴...
爲什麼不能吃了她...
這是我的身體啊又不是她的身體爲什麼不讓我喫她...
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
喫又吃不了,趕又趕不走,怎麼會有這麼煩人的食物...
詭骨大部分時間都盡力將她無視,把她當做空氣,只在她給他帶那些食物的食物時,態度會稍微好一點。
她也就佔了點這些東西味道不算差的好處吧。
但更煩的是,她待在這裏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存在山洞裏的食物也已經快要喫完了,他需要獵食。
但莫名的,他其實並不想在她面前展露他捕獵進食的一面,即使她早就看到過。
但也因爲她待得時間變長了,他身上變得濃厚的血腥氣是掩蓋不了的。
大抵是因爲他縱容了她一直在他面前晃悠來晃悠去的,她察覺到此事後,竟也不覺懼怕,只是皺着眉看他:“是我給你帶的食物喫不飽嗎?爲什麼還要喫...那種東西。”
她無法確切的說出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即使她早就清楚,但她心底裏卻又不願意承認,自我麻痹。
詭骨就差沒直接冷笑出聲了。
看着面前捧着書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食物,甚至還在質問他,他忽然就沒了耐心。
一個凡人而已,他憑什麼喫不得?憑什麼要忍受她一直在這裏唸叨些沒用的東西。
詭骨猛地從地上起身,以一種肉眼難以捕捉到的速度猛地掐住易時雨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摔在山壁上。
骨刃不聽他使喚,他的手他的牙齒總會聽吧?
易時雨手裏捧着的那本書早就在他將她摔在牆上時就掉在了地上,她的脖頸被雙手死死遏制住,臉很快就因無法呼吸而變得漲紅,身體因不適而下意識的掙扎着。
詭骨死死盯着她,手中的力度逐漸加大,一副勢要將她活生生掐死的模樣。
“是啊,我喫不飽。”
“你不是見過我進食嗎?你知道我是什麼的,你帶來的那些垃圾,可滿足不了我。”
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眶中溢出,易時雨被掐着脖子,說不出來話,只能用着通紅的眼看向他,被迫將他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於是她漸漸放棄了掙扎。
詭骨看見她那雙眼似乎是在說:喫吧。
果然是個愚蠢的食物。
想法落定的一瞬,詭骨便如同撕咬以前他喫過的所有食物那樣,用利齒啃咬她的手臂,因着還被他掐着脖子,所以她連痛呼聲都發不出來。
熟悉的味道溢滿脣齒,她果然比他喫過的所有食物都要好喫。
他這樣想着,卻又不明覺厲的想要嘔吐,想要將嘴裏她的血肉吐出來。
那個未解的疑惑便又冒了出來。
爲什麼?
他漸漸停下了動作,掐着她的那隻手也緩緩鬆懈,只垂眸看着她痛苦的神情思索着,像是非要跟自己這具身體作對一樣,抑制着身體的異樣咀嚼着口中的血肉,然後吞嚥。
易時雨的手臂上是血淋淋的一片,深可見骨的缺少一塊血肉,脖頸的解放讓她抑制不住的猛烈咳嗽着,脖子上的漲紅一直延伸到臉上,連掐痕似乎都不那麼明顯了。
疼,很疼,劇烈的疼。
她癱軟在地上,脖頸與手臂兩處同時傳來的痛感讓她不知該去先顧忌哪一處。
她只是在這種時候,下意識的想起那個人:“阿兄...”
微弱的聲音很難被人察覺,好似就連她的呼吸聲都要比這一聲無意識的呢喃來要的深重。
詭骨的身體卻猛地一僵。
好不容易吞嚥下去的血肉像是要順着食管倒流,那被他稱之爲噁心的感覺像是也泛着疼,拉扯着他全身的經脈。
真奇怪。
正在他出神之際,地上躺着那人像是終於喘息了過來,哭着哀求他:“...至少不要再喫別人。”
從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易時雨便明白了,近段時日裏山裏一去不復返的獵戶根本不是葬身於野獸,是因爲他,是被他喫下去了。
清醒着的阿兄不會想要看到自己做這樣的事,而他喫過的人太多了,在她來之前也從未有過收斂,鎮裏已經有人說要請修士來處理着山中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