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陳述的語氣接着說道:
“今天大丫的手根本不是被爐子燙到,是馬成纔打的,對吧?”
孟藍花沒想到餘長樂居然連這個也知道,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可她慌張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孩子不聽話,提醒、警告一下都很正常,可你看大丫的手背到晚上都還沒消腫,可見他是用了多大的勁在打,這是一個愛孩子的爸爸能下的手嗎?他根本就不心疼孩子,在城裏有孃家人在他尚且都這樣,在村裏應該也沒少對你們母女動手吧?”
餘長樂的話讓孟藍花陷入沉默,正是因爲有孃家人在身邊,馬成才已經收斂了不少,在鄉下的家裏更是對她們母女倆要打要罵猶如家常便飯,一個不小心惹怒了他就會立即上手,最初事後還會解釋兩句,現在打了就打了,根本不會管她們死活。
善良的孟藍花不想讓她嫂子過於擔心:
“......他也不是總髮火,除了......個別的時候。”
那些個別的時候她說不出口,有一說一馬成才很少在家務事上找孟藍花的麻煩,往往是那方面的需求沒有滿足他,第二天就會莫名其妙起各種衝突,話裏話外的意思還是沒有給他們馬家生兒子。
餘長樂不想她再執迷不悟,加重了語氣:
“不論哪個時候打人都是不對的,你想想要是咱媽和久安知道你在馬家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他們能安心嗎?”
孟藍花又緊張了起來,也顧不上嫌自己手粗糙了,主動拉着餘長樂的手央求道:
“嫂子,這事可不能讓媽和哥知道,我真的沒事,不過就是一些兩口子之間的鬥嘴打鬧,真的沒啥大事。”
“難不成真要等出大事了,來不及了,纔去後悔嗎?”
餘長樂覺得自己這個思想工作做得很失敗,她低估了這個年代“出嫁隨夫”這種死心認命的觀念有多深入人心,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當初一樣想離婚就提離婚,這個時代的男人也不都像孟久安一樣願意配合她離婚,更多的人爲了面子,就是打打鬧鬧一輩子,都絕不會動離婚的念頭。
可她知道有些話她不說,就沒人給孟藍花說了,就算是李曉蘭也不見得真的會勸孟藍花離開馬成才,她只能再試着勸一勸:
“你要是擔心離開馬成才,你們母女沒辦法生活,別忘了你還有你哥和你嫂子,我店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起碼都還要招兩個人來幫忙,你來我舉雙手歡迎,大丫二丫也能到城裏來讀書,城裏的教育資源更好,她們以後也更有希望考上大學。”
“只要女人自己能掙錢,有沒有男人沒有那麼重要,一樣可以把孩子撫養長大,一個只會對媳婦孩子大打出手的男人不如不要!”
該說的不該說的話,餘長樂掏心掏肺地都說了,她看得出孟藍花眼裏有一些動搖。
哪怕不是爲了自己,爲了孩子,離開家暴的丈夫都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孟藍花從小就看到村裏人怎麼欺負她媽媽,各種白眼冷落都是輕的,村上分的地她家是最少最差的,理由是家裏沒有勞動力,給了好田也是浪費,以至於她家口糧少得經常都揭不開鍋,要不是後來孟伯伯看不下去,頂着村裏人的風言風語給她媽媽分了一些稍微輕鬆一點可以掙工分的活,或許她和她哥都不見得能活着長大。
她看到她媽媽爲了撫養她們兄妹倆長大吃了多少苦,她不怕喫苦,她只怕兩個孩子跟着自己喫苦,也擔心她們和自己一樣,從小被人嘲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孟藍花腦子很亂,她擔心自己給不到嫂子一個肯定的答案,恐怕要讓她失望。
她匆匆從竈灰堆中撥拉出已經烤好的紅薯,將柴火棍遞到餘長樂手上,垂着頭不敢看餘長樂的眼睛,只小聲說道:
“嫂子,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想的,我得先回去看看大丫,她半夜醒了沒見人要哭。”
餘長樂看着她匆匆離去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和孟藍花在廚房裏談完心,再去洗漱一陣,餘長樂回房的時候都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
她輕手輕腳地摸進房間,再小心翼翼地摸上牀,生怕弄出的動靜把已經睡着的孟久安吵醒。
誰料她剛鑽進被窩裏,整個人一下就被孟久安抱進了懷裏,熟悉的氣息隨着他委屈巴巴的聲音噴灑在耳邊:
“這才新婚的第二天,你就捨得讓我獨守空房?”
孟久安的懷裏一片火熱,像是蓄勢待發了許久,餘長樂微涼的手碰上去都有些發燙,她不好意思地悄悄紅了臉:
“我以爲你先睡了,就在院子裏和藍花說了會兒話,她們明天要回去了,你知道嗎?”
餘長樂靠在孟久安的胸口,聽着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心裏仍在替孟蘭花和兩個孩子擔心。
“知道了,回來的時候她給我說了,明天我就要回隊上,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咱們過年的時候再回去看她們。”
餘長樂想了想,還是給孟久安說道:
“我今天給藍花說了,她如果想到城裏來生活,可以到店裏幫忙,我給她開工資,孩子大了也能在城裏讀書。”
孟久安沒想到餘長樂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他這幾天看着媳婦和他媽媽妹妹相處融洽已經深感萬幸了,根本沒想到她還能主動關心起妹妹的生活。
他心裏只覺得一陣暖流經過,抱着媳婦的手又緊了幾分。
“媳婦,謝謝你。”
黑暗中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餘長樂,千言萬語都不及表達他此刻感受到的溫馨和幸福,只能感謝老天讓他有幸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媳婦。
餘長樂動動小嘴還想說些什麼,下一秒孟久安的脣已經覆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