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道：“包你的被子，還在我家，我看上面全是金絲，想拆下來賣，不想那東西一拆就斷，送去當鋪，人家看上面又是龍又是鳳的，不敢要，就還在家裏呢。”
“要說那絲綢，都是上好的，都沒褪色，本來想着，以後咱要是能娶上老婆，生個小閨女，就給她用，這不，這麼多年，別說娶老婆了，自己都落草爲寇了。”
那人是個話癆，打開就收不住了。
“朝廷就知道收稅，然後拿去送給西越人，誰讓咱打不過他們呢？”
皇上……
臉上像被抽了一巴掌。
這話無異於在說官逼民反，他是因爲喫不飽飯纔去當水賊的。
嶽如霜道：“所以，位置留給有能力的人，不是留給有家世的人，更不是留給男人，不管黑貓白貓，能抓耗子就是好貓，不管是高門還是寒門，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能讓百姓喫飽飯，能讓我大錦國力強盛，就是好貓，就該任用提拔。”
皇上……
太子妃這是說給朕聽的。
太子……
太子妃還是想讓女子跟男子平起平坐。
嶽如霜看着杏兒，真心疼了。
從來不知愁的小姑娘，傷心了。
皇上道：“杏兒，一會兒同朕一起坐馬車回宮，朕讓甜食坊給你做雪花方片糖和窩絲虎眼糖。”
皇上狠狠瞪了那話嘮一眼。
杏兒是朕的救命恩人呢，敢讓杏兒傷心。
皇后娘娘也道：“等會兒馬車就來了，和本宮一起回宮。”
嶽如霜……
杏兒這人緣是真好。
杏兒搖搖頭道：“姑娘，我想去把我的被子拿回來。”
嶽如霜道：“行，伊諾，你同杏兒一起去。”
“杏兒，姑娘在宮裏等你，早些回來，沒有你，我可活不了。”
太子……
孤呢？
伊諾陪着杏兒跟着那人去了他家。
三人一進門，那人就道：“乾孃，我回來了。”
一個老太太正坐在窗前，一張臉瘦得都貼進去了，但看着很安靜。
杏兒上下打量了幾眼老太太。
老太太頭髮花白，神情安靜。
那男人掀開屋裏唯一的一個破箱子，把那牀小錦被拿了出來。
上好的雲錦，上繡金龍綵鳳，全是上等的金絲捻了五色的線繡成的，四個角全是祥雲卷。
杏兒鼻尖兒酸酸的。
伊諾站得筆直。
那老太太摸着往前蹭，一拱一拱的挪着屁股。
原來，還是不能行走的啊。
眼睛看不見，不能說話，還不能走路。
這要不是被人撿回來，怕是真活不了。
老太太蹭到桌子邊兒上，伸手在桌上摸了摸，摸出兩個碗，摸着邊上的一個壺往碗裏倒了水，又伸手在邊兒上的一個罐子裏抓了一點細白糖，放進了水裏。
枯枝一樣的手往前推了推。
那男人道：“我乾孃請你們喝水呢。”
杏兒看看這家，家徒四壁。
當個水賊，還當得這麼窮。
若是這男人被抓了，這老太太真活不下去了，可是他是水賊，等姑爺審完了那些人，也還是要審他的。
杏兒道：“我把老太太接出去吧，等你沒事了再來接。”
那男子大大的作了一個揖。
老太太也沒反對，也許是說不了話，反對不了，就伸出兩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抖着。
那男子道：“我好好的呢。”
老太太嘴脣動了動，卻沒說出一句話。
幾人出來，那男人把老太太揹着，杏兒僱了個馬車，讓人把老太太送到將軍府的莊子上去。
老太太擺手，從身上拿出一張紙，上面畫得亂七八糟，好像是寫的字，但是筆劃都在一起，看不出來。
杏兒就安慰她。
“老太太，你先去莊子上住一段，我讓人照顧你，你兒子忙完就來接你。”
老太太聽了沒說話，只是把那張紙塞給了杏兒。
杏兒只好收下。
杏兒僱了馬車，讓把人送去，好好照看着，又把那叫陳三的男人送去了刑部。
纔跟伊諾回了宮。
回到宮裏，才發現嶽如霜對着一桌子的東西發呆。
有皇上賞的糖，有皇后娘娘賞的杏仁餅，有潘公公送來的兩大包零食，還有肖嬤嬤送來的點心。
有安儀公主送來的麪包和奶茶，有宣太妃送來的甜心餅，還有顏側妃特意讓人送來的琥珀核桃，更有淑妃娘娘送來的冰糖燕窩。
整個宮裏都知道杏兒傷心了。
嶽如霜……
人比人氣死人啊，杏兒這好人緣，誰也趕不上啊。
同時進宮的，人家杏兒怎麼就交下了這麼多朋友？
太子審案很快，很快就回了東宮。
小詹桃拿着兩個獼猴桃悄悄塞給了杏兒。
這是太子殿下賞他的，他都沒捨得喫，給了杏兒。
至於當年那件事，水賊的頭兒也是記得的，說是個從北地來的，貨船並不是他的，只是他搭人家的貨船，剛好被他們劫了。
那人確實是帶着一雙兒女的，但那人後來跑了，他們沒抓到。
他們在追的時候，那人只抱了一個大一些的，還有一個襁褓中的，不知道去哪兒了，他們搶完就跑了。
杏兒鼓着小臉兒，一臉的怒氣。
那些人是她的殺父仇人。
伊諾悄悄靠近她，低聲道：“我幫你報仇，到時候把人偷出來，我幫你把人摁住，你捅刀子，我把匕首借給你。”
杏兒感激的看着伊諾，猛點頭。
伊諾當時就是這樣給她弟弟報仇的。
杏兒也要報仇。
嶽如霜怕杏兒難過，就給杏兒放了假。
“不用你伺候了，給你放假，你回大柳樹村也行，回將軍府也行，要不，去侍郎府找海棠也行。”
杏兒點頭。
又把腰裏的那張紙給了嶽如霜。
“姑娘，你看這是字嗎？”
嶽如霜一看，這是鬼畫符。
杏兒把老太太的事一說，嶽如霜再仔細看。
嗯？這筆畫雖然亂七八糟的，但能看出來下筆的順序。
莫不是會寫字，但是眼睛看不見，所以寫得亂七八糟的？
嶽如霜讓杏兒出宮，她一個人破解一下。
嶽如霜拿了筆，把能認出來的字先拼出來。
有的是幾個字寫在一起，有的兩個字又離得很遠。
太子慢慢湊過來，也跟着一起看。
嶽如霜也沒說什麼，就低着頭仔細的猜那些字。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從嶽如霜手中抽出筆來，在紙上寫下一個字。
“太子妃看看，是這個字不是？”
嶽如霜冷冷道：“太子殿下不是不跟我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