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嫙走近了幾步才從那粉墨重彩的臉下認出這個男人是誰，正是前幾天與她對戲的陸宇歡。
他塗着又厚又白的粉底，畫着濃重的眼妝，眼尾眼線挑起，竟有幾分嫵媚漂亮，如果不是姿勢那麼豪放的話。
“陸老師？”
羣演本就被嚇了一跳，這下一看也認出了他是誰，連忙往後，連帶屁股底下的小板扎一起倒了個徹底。
陸宇歡這才從竈臺上跳下來，鳳眸在兩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淡聲道：“你們演不了配角可不只是沒姿色的原因。”
損完兩個羣演，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向姜嫙走來，一頭烏黑的假髮披在身後，畫着濃妝的眼睛分外有神，但只瞥了她一眼就移開了。
“走吧，我帶你去找導演。”
聲音不鹹不淡，做的事倒算熱情，姜嫙覺得有些奇怪，不過她還是跟了上去。
順着街道往裏面走上兩百米，便到了拍攝中心附近，因爲已經遠遠地聽到了演講的聲音，兩人站在牆角，遠遠地看着。
視野中，一羣穿着民國長衫的人圍在一起在總統府前，中間的男子站在箱子上，高舉着手中的報紙，聲嘶力竭：
“……和國侵略我北州三省!三省絕不可失！伏望吾政府依順民情，積極備戰，爲民族爭存亡！”
他背對着姜嫙二人，看不到他的臉，但情緒已經通過那高舉着的胳膊上傳達到了每個人的心中。
結實的小臂上青筋畢露，隨着高聲吶喊抖動搖晃，那手中緊握的報紙彷彿要被生生攥斷。
一呼百應，學生們高舉手中橫幅吶喊，各個臉上皆漲的通紅。
“國土不可失！”
“積極備戰！抵抗和寇！”
“山河寸土，皆是中華！”
……
雖然在演戲，課本上寫下的字字句句卻在這一刻完成了教育的閉環，連邊角的羣演，也忍不住紅了眼睛，不少人邊喊，邊流下熱淚。
姜嫙都覺得胸中涌上些許悲傷，兩個相近世界的記憶讓她能感受到那段歷史的沉痛。
“卡！非常好，非常燃！”
即使導演用喇叭喊了停止，也有很多人走不出戲。
這時站在箱子上那名男青年轉過了身，與旁人都不同，一張清雋帥氣的臉上神色淡然，他從容地跳下箱子，似乎剛剛奮力呼喊，激情演講的是另一個人。
“哼，就會裝。”
同看這段表演的陸宇歡毫不猶豫地嘲諷出聲，讓姜嫙對兩人關係的認識又提升了一個臺階。
這豈止是“冷淡”？這是“有仇”吧？
也沒等姜嫙發表什麼意見，陸宇歡就這麼抱臂走了出去。
姜嫙和白果對視一眼，不敢插話。
跟着他走到不遠處帳篷裏，離着有幾步，就聽到陸宇歡再次開炮。
“呦，齣戲這麼快啊？是不是演的不行啊？”
白果被嚇了一跳，有人當衆這麼說另一個演員的嗎？
不過被嘲諷的正主本人依舊神色淡淡，瞥了陸宇歡一眼，不發一言。
滿臉大鬍子的張導，倒是不怕戰火燃燒的更甚，大笑道：“哈哈哈哈，與非，宇歡說你不行呢？要不要再拍一次？”
這下，正主終於開口了：“陸宇歡，你來《紅色年華》是爲了和我鬥嘴的嗎？那今年的最佳男配你也拿不到了。”
半晌，陸宇歡才深吸一口氣，露出了落後了幾步的姜嫙二人。
“吶，我把你正房夫人帶來了。”
恰在此時，另一邊又走來了一波人，一身素色旗袍的女主洪韻詩摸着垂落在胸前的麻花辮走了過來。
“與非的正房夫人？”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姜嫙的身上。
“你是飾演秦潛柔的演員？”
張導眼神一緊， 上下打量起姜嫙。
見她雖是素顏，卻不掩明豔容顏，尤其是那一雙狐狸眼，漂亮是漂亮，但怎麼看都不符合秦潛柔。
頓時心生不滿，回頭嚷道：“李一舟呢？這就是他選的角色？他給我選了個花瓶？”
聲音之大，足以看出他的心情之差。
洪韻詩看了幾眼，想起姜嫙是誰了，驚訝道：“你是姜嫙？你怎麼來演戲了？”
“怎麼？你認識她？”
導演見狀，下意識問出聲。
“哦，也不認識，就是她最近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熱度還可以，可能李副導出於這方面考慮吧。”
這聽得導演眉頭皺的更加緊了，絲毫不顧及姜嫙本人在場。
“他是腦子壞掉了嗎？年紀大了也不靠譜了？我劇裏的演員需要的是演技，不是流量，我的劇缺熱度？”
此言一出，陸宇歡邊解釋邊看向姜嫙，張導這個那個什麼時候才能收斂一點？別把人家罵哭了。
“導演，她試鏡是我對的戲，沒問題的。”
卻發現姜嫙不但沒哭，臉色都沒變一點，甚至脣角還有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心理承受能力不錯啊…
可是陸宇歡剛剛嘲諷過別人 ，現在別人也毫不留情地嘲諷回來。
季與非慢條斯理地開口，眸子半斂，在姜嫙的臉上掃過，停留了一瞬，輕笑了一聲。
“是你對的戲，那問題更大了。”
他的眼神算不上輕蔑，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可是姜嫙知道，這個眼神更說明了問題。
季與非壓根沒把她看在眼裏，估計覺得她壓根不會和他演對手戲吧。
看不起她？
雖然很正常，但是魅魔就是很記仇呢～
姜嫙垂眸輕笑，遮住眼中妖冶瀲灩的光，上前兩步，再擡眸直視那煩悶的大鬍子張導。
“導演，李副導演是和您多年的老隊友了，陸老師是您認可的演員，難道他們同時瞎眼了嗎？”
在場瞬間有幾個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連陸宇歡本人都眼尾抽抽。
雖然但是，也沒必要這麼說…
不過話糙理不糙，張導這會反應過來了，老搭檔怎麼可能那麼不靠譜。
只是剛剛狠話已經說出去，也不好轉變的太快，大鬍子男人咂摸着嘴，斜眼看了姜嫙一下，還是下了臺階。
“想兩開花可是不容易的，先去化妝吧，拍一場看看。”
合同還沒簽，姜嫙知道這算是給她機會了。
在去化妝間前，她最後瞥了一眼季與非，恰在此時，他的眸子也掃了過來，兩人視線相交，錯開。
一絲硝煙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