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一圈,沒發現老爸的身影。
奇怪,老爸什麼時候會千里傳音,明明剛剛就在耳朵邊說話來着。
這麼四周一看,那些死鬼們也沒追上來,害我偏離軌道這麼遠。
“老爸,”又低低叫了一聲,大嗓門容易招來別的鬼,“您這靈力進展挺快,什麼時候隱身和千里傳音這麼精進了?”
虛空裏忽然開了扇門,老爸還是一身藍色粗布中山裝,不過手背在身後搖搖擺擺走過來的模樣倒和小鬼有幾分神似。
他低頭看了我一會兒,纔開口,“懷裏抱的什麼?”
“放心,不是您的私生子”,開個玩笑,不過老爸沒笑,這才意識到,如今和老爸已經斬斷了心電感應,他已經讀不出我的心裏活動。
還略微有點失落是怎麼回事。
“景明沒告訴你,最近冥界亂糟糟,別跑過來。”老爸教訓人的口氣一點都沒變。
把懷裏的小可憐給老爸看一眼,“你看這小孩兒是不是和我小時候很像,弱弱的。
如今就剩一口氣,您不是常常教育我要行俠仗義該出手時就出手,我怕過幾天再來,這孩子就沒命了。”
“別逗了,”老爸吹着眉毛說,“小時候你壯得像小野豬,哪兒和她一樣。”
“好老爸,快在前面帶路,”我跳起來說,“再回憶往昔,訴衷腸,這小娃娃就來冥界報道了。”
“冥界不挺好的,至少沒人拋棄她。”
雖然老爸說的是大實話,可這麼弱的本命到這裏估計也很快就煙消雲散,白來這世界一遭,什麼都沒留下。
“哎呀,老爸,我許了願的,您就幫幫忙!”可憐兮兮癟着嘴求他。
老爸一向心軟,果然答應,走在前面領路。
“老爸,我發現你好像長高了許多,是重新給裝大長腿了?”
領路的老爸身形頓了一下,轉回頭打量我,“你沒覺得自個兒變矮,和,和那誰差不多?”
什麼?大喫一驚的我,看自己的手,沒啥變化,腿也一如從前挺短的,可是對比一下參照物,是不太對勁,怪不得一路上看別的鬼都在仰頭呢!
“怎麼好端端的到了冥界還降身高了?”
“上次姓霍的給你塑本魂的時候水加多了,燒完之後收縮比例失衡,這效果我也是頭一回看見。”老爸飄飄蕩蕩往前,一個黑鍋罩在霍將軍腦袋上。
怕不是,您提供的土太少,所以只能捏個縮略版,倒怪上霍將軍。
轉念又想到,日記里老爸在冥界乾燒陶的活計已經相當順手,不至於看不好水和土的比例,還真有可能霍將軍手生,沒掌握好,第一次失手給整小了。
哎,事已至此,小了就小了吧,終歸是找人家幫忙,又不用給治療費,要求也就不能太高,好歹命是撿回來,也沒有缺胳膊少腿,已經各路大神保佑了。
“最近是又在打仗?”問他。
“也沒安靜過,就是今年格外熱鬧點。”老爸問:“怎麼了?”
“剛剛碰到一羣拿着槍炮的外國鬼追着我跑了十幾條街,挺嚇人。”
“追你?”老爸轉了轉眼珠子,“你怎麼沒打回去?”
老爸,你姑娘的戰鬥力是負值屬性,您沒老,怎麼糊塗了!
見我安靜了,老爸撓撓頭,說,“算啦,也沒必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當然沒辦法挑戰對方,若說原諒那必須是武力強橫夠格,酷酷的擺擺手,而不是故作大度。就我這樣的,沒當場嚇傻,還知道跑已經可以表揚自己表現不錯了。
審時度勢,才能活的長久,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記得上次帶我去化生池是一直往東的,”問老爸,“怎麼今天走的路線不一樣。”
“現在這個位置一直往東要穿過綠燈塔和川樸洞,有點繞遠,”老爸指了指北邊,“從這條道走,過了教皇區就是。”
這次老爸解釋得足夠清楚,果然讀了《見聞錄》就不一樣,最起碼的地理位置大家都能心裏有譜。
“奶奶是不是在教皇區呢?”
翻個白眼給他。
老爸在前面飄,我跟在後面跑,這條通道如此漫長,饒是懷裏的包裹再輕時間長了不免胳膊痠疼。可一想起小姑娘疼得咬着下嘴脣也不哭的表情,身上又來勁了。
白茫茫的光圈終於出現在前方,可算到頭。
一路如此平靜,一個孤魂野鬼都沒碰到,也沒遇到難纏的人間戾氣投影,還真是順利的過頭。
老爸站在光圈邊緣,對我說:“去吧!”
抱着包裹眯了眼睛踏入那光圈,一進這天地就覺得刺骨的冷意襲來,藍天之下是無邊無際的冰雪,抱着小雅思剛走了兩步。
地底下就冒出大大小小無數的冰泡泡,這些冰包有的長着茄紫色的尖角;有的通體發紅只是腦袋頂一團烏黑;還有的奇形怪狀長着許多的毛刺或吸盤。
見我過來嘩啦一下子全涌上來。
最無法忍受的是這些玩意有一股怪味道,像是濃瘡爛掉的腐臭味道。
從口袋裏摸出n95加強版口罩戴上,雖然臭味還是鑽進鼻腔但好歹能過濾,口罩護着臉還有保暖的第二重功效。
這些怪東西一個個長着嘴,冷不丁衝我就是一口,這冰到骨子裏還帶着楊樹揦子的火燒火燎的刺撓還真是疼的詭異到天際。
攻擊的重點竟然是包裹裏的小雅思,順帶着給我來一下。
欺負我一個成年人就算了,這麼小一點的糰子居然要遭罪,真是忍不了。
好想也使出一招流雲殺對付這幫壞傢伙,就我這軟綿綿無形腿的亂踹,根本踢不出一條道出來,眼見得不停有泡泡蟲們從地底下鑽出來,想把它們活吞了的心越來越盛。
手忙腳亂的空隙裏,發現老爸就站在半空看着我。
“善念”,想起他之前教的辦法,也不管眼前這些丘八還是毒瘤,開始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東西,小雅思還這麼小,就明目張膽的欺負她。
她纔不到四歲,這麼小一點,你們這些鬼東西不去折磨那些殺人犯、搶劫犯、貪污犯,不去折騰那些渣男小三、綠茶婊、假聖母、白蓮花、登徒子。
柿子淨挑軟的捏,你們tmd就是欺軟怕硬,就會欺負好人和無力還手的小孩,你們不死怎麼就想讓我們死,你們這些濃瘡爛垢都沒死透,憑什麼折磨我們。”
這一通口吐芬芳,雖然富含了智商之上的哲理卻沒有多大威力,蜂擁而出的黑頭、紫頭、綠觸角堆積起來就要把我埋住。
忽然,西方大亮,頌唸的禱告聲響起:“我萬能的主啊,世人常常受的苦,常常遭遇的難都是你眼裏的沙子,你容他不下。
求你萬能的光照耀這些可憐的人,指引他們去向光明,到你的懷抱;
萬能的主啊,世人常常不懂你的苦心,以爲遭了災受了難你都不管,哪裏知道這都是你的聖念,都是你在指引他們誠心的禱告,只有誠心的禱告,才能破災消難。
我萬能的主啊,求你體諒世人受了矇蔽看不到你的功德,求你聽到他們的禱告,讓他們平安!”
我去!這是什麼靡靡鬼音,聽起來一股中西結合的鄉土味道。
蝨子多了不怕咬,這些鬼玩意第一口下來之後,後面再被上口,我就麻木了。
忍着身上的痠疼,左手扒拉着冰包,右手夾着包裹着小雅思的棉包,低頭從這一堆臭糞裏往外鑽,要是念力把我裹成一個真空氣團飄起來多好,不用在地面上和他們辛苦作戰。
景明那廝都可以變作‘化魂’爲何我就不能?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從亂糞一樣的冰坨子裏爬出來,耳邊的禱告聲更大了。
這是誰啊?
穿着黑色修女服,花白的頭髮從帽沿鑽出來,連綿的褶子爬在那發黃的臉上,一雙發着黃光的眼睛盯着我。
“奶奶!”大叫一聲,朝她跑去。
這可是在冥界遇到的第二個親人,親奶奶。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你!果然天降福音!這是聖母瑪利亞保佑了孝子賢孫啊!
就在撲向奶奶的路途中央,老爸忽然現身擋在我們中間。
“哪裏來的妖婆?”老爸氣呼呼的問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