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臉塗了厚厚的粉底,一仰頭,脖頸露出大半,與常人不同的是,蒼白的皮膚之下,毛細血管裏此刻除了紅色的血流還蒙着一層白霜。
那白霜森涼的包裹着熱血,即使此刻陽光照射在那白霜之上,也只是一層薄薄的溫暖,陽氣根本沒法透進去。
我對鳴鳳說:“這人中毒了,是冥界的‘霜刃’,你看出來沒?”
“嗯,”鳴鳳同意我的看法,問:“你要救他?”
“我看起來是那喜歡多管閒事的人?”沒好處的事兒誰做,我又不是菩薩。
更何況,他也沒燒香。
這‘霜刃’融合水命和金命術法的特點,所謂鈍刀子割肉,一絲絲滲入魂靈,待發覺之時已經入木三分,非常難纏。要想徹底拔除,非得用文火慢燒,再用土靈裹敷,最後再用木靈增生。
若我的靈力在巔峯之時,也要費一番功夫,更何況現如今這光景,自保都是問題,哪兒有閒心管他人身上霜。
只是好奇,他到底是得罪了哪路惡鬼,居然得了這樣的‘犒賞’。
鳴鳳輕輕嘆了一口氣,若不是這會兒我心裏安靜,準保會錯過他難得的嘆息。
“你爲何嘆氣?”
“教了你這麼久,看來我這個師父是不稱職!”
“這話怎麼說?”
“你看了他許久,沒看出他是誰?”
聽了這句,我有點緊張,也明白過來,眼前這人定是認識的。
只是這會兒他歪歪斜斜靠在樹上,穿着寬鬆的衣服,一張臉畫的估計他親爸親媽都認不出本來面目。
更何況我。
不過單單看這身骨肯定是個美人,就算是男扮女裝,病懨懨,這副皮囊也不是凡品。
誰呢?
我在腦海裏蒐羅着認識的對象。定然不是百年前的人物,畢竟,那之前,是人的沒幾個!
可這輩子認識的人實在有限,一雙手數的過來。
從小到大,小學同學,同村玩伴,中學同班,高中室友,大學社團,全捋了一遍,真的沒這號人物,喜歡玩古裝扮相,還偏愛女相的,這麼獨特,也沒誰啊!
“這位友人穿的不是正統的漢服,明明是山的,還好意思出現在公衆場合!”一個瘦弱的路人女孩指點着靠在大樹上的病美男。
“你看她的衣襟和裙襬就是仿製的,這制式一點都不考究,居然也在漢服圈子裏,真是過分。”站在她旁邊的同伴說話的聲音也不小。
病美男壓根沒理這倆挑刺的姑娘。
可這倆姑娘眼睛盯着他品頭論足起來一點都不避諱,一個說:袖子上的花紋不知道哪裏抄的!
一個說:衣襟這一圈修邊寬了許多。
一個說:顏色也太輕佻了,根本就不搭調!
一個說:髮型也是亂的,穿着多違和。
我聽着好笑,只抱着鳴鳳看戲。
病美男被這圍觀的兩個姑娘聒噪的不行,終於睜開眼睛,不客氣的說:“麻煩兩位讓讓,別擋着太陽!”
瘦女孩大概是社交牛逼症犯了,不但沒有走開,反而上前一步,個子雖然不高,氣勢卻十足的把病美男跟前的那麼一縷陽光遮了個精光。
我猜她要是有翅膀,這會兒準張開了,想把病美男整個包住,好別讓他給漢服圈丟臉。
“對啊,對啊!”跟在她身邊的女孩兒點頭,不能更同意。
“我知道我自己有病,沒想到您二位也病的不輕,”病美男的嗓音低沉,繼續自己的訴求:“勞駕,好狗不擋道,能不能別亂發騷!”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瘦女孩氣得不輕,指着他說:“好心提醒你,你居然不領情。像你這樣的,沒資格穿漢服!”
“我穿什麼衣服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你算哪根蔥,在這兒指指點點,誰和你是同好,哪兒涼快您待着,別擱我這兒扎眼!”
“你既然不愛好漢服,幹嘛要穿,你要是把漢服脫下來,我立馬原諒你,不和你一般計較!”這女孩兒倒是挺堅持。
“誰需要你原諒,”病美男氣急了笑起來,笑了一下又好像扯着胸前的傷口,一手捂着,更嬌弱了,可嘴巴卻發射着毒梭子,“你丫是不是剛從600出來的,腦子有病該去醫院去醫院,還是說你丫在社團裏混上癮了,擱爺爺這兒耍威風,沒事兒找抽!”
“你臉色這麼白,是不是生病了?”站在瘦女孩旁邊的,注意到病美男的不對勁,拉拉身邊好友說:“你看他,臉,他的臉!”
“啊!啊!”瘦女孩大聲叫着,拉着身邊好友,扭頭就跑。
我站在病美男側面,沒看清楚怎麼回事。
居然這麼容易把倆女孩兒打發了。
只聽他低低罵了句:“神經病!”
這聲音,我終於想起來,好傢伙,這不是鄒正嗎。
在冥界受了重傷,倒黴孩子,差點被鯤鵬把靈氣吸光,好容易逃回陽間,怎麼今天成了這副鬼樣。
畫的男不男女不女的,見了熟人我,也不招呼,到底想幹什麼?
我裝作若無其事,看着跳舞的大爺大媽,眼睛偷偷瞄着他的動靜。
這處廣場,是附近最熱鬧的地方。
遛狗的,擺攤的,耍鞭子,玩空竹的,各自都有地盤。
還有一家三口、四口,帶着孫子孫女的;推着車裏大寶,肚子裏裝着二寶的孕婦;不遠處的球場上還有打籃球的。
在這疫情靜默的時光裏,難得這片地方此時此刻如此熱鬧。
人羣裏,我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哎,這不是房東許姐麼!
她怎麼也到這兒活動了,我去,頭一回看到許姐老公。他倆不知說着什麼,我看,許姐老公喪着一張臉,眉頭擠得皺紋那個深,能種豆子了。
他倆朝着我這邊走來,遠遠的,對上眼神。
我朝許姐笑了笑,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許姐拉着她男人,硬生生轉了頭,走到另一邊去了。
顯然,她也沒料到在這兒碰到了我;白紙上點黑芝麻-明擺着她這會兒不想看見我。
我琢磨着,上次鬧到醫院,怎麼這會兒又處在一起了,還真是奇怪。
一個能容忍老公找小三,替老公操心傳宗接代的女人,心胸是得有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