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傅天華,邊走邊問母親:“娘,我們真的是要回家嗎?可是孃的病還沒治好呢……”
素蕊牽着兒子的小手,語氣略顯悽苦地道:“孃的病,不重要……最重要是你……天華,你放心。無論如何,娘一定會爲你爭取……讓你重回家門……娘不能讓你被人看不起……”
她嘴上這麼說着,心裏卻還是有些糾結。
她的腦海裏,閃現出攜子離家後的情形……
當時,驚慌失措的她,抱着兒子跑出家門後,一口氣跑去了鄰縣。
就在她彷徨之際,碰到一名尼姑。她遂借禮佛爲由,跟那尼姑去了庵堂。
母子倆在庵堂裏小住了幾日後,鎮定下來的素蕊,越想越覺得自己此舉欠妥,遂萌生了回家的念頭。
當她懷着忐忑的心情,帶着兒子走到家附近的街角時,正值傅錦赫外出歸來。
但看傅錦赫沉着臉,向門口的僕從問了幾句話。
隨後,他似有所感地回頭衝街角張望了一眼。
傅天華似害怕被父親看到,直往牆角躲,素蕊哄慰之際,只見一名笑容可掬的男子,從宅子裏面跑出來迎接傅錦赫。
素蕊認出那名男子是巧紅的大哥張有材,她立時又緊張起來。
再看傅錦赫,在聽張有材說了幾句話後,臉色更顯得難看。跟着,一甩衣袖,進了家門。
素蕊猶豫再三後,打消了回家的念頭。
轉而,她決定回孃家嵊縣,求助父母出面。
當素蕊來到孃家家門口時,碰到了管家,從他口中得知,傅錦赫來孃家找過自己,並與父親鬧得很不愉快。
她擔心父親會被氣着,遂趕緊去探看。
在路過花廳時,但聽從廳裏傳出一個女人的埋怨聲:“老爺子是不是老糊塗了啊!哎,他怎麼能跟傅錦赫這麼說?什麼叫自己的女兒不勞他傅錦赫操心、傅天華自有他這個外公管……還說讓傅天華隨母姓!憑什麼呀?”
只聽一個男人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麗娘,你小聲點,爹跟娘剛進去,爹剛纔那麼生氣,你這話萬一讓他老家人給聽到了,會氣上加氣的……”
麗娘當即打斷嗆道:“哎,我說錯了嗎?這古語有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再說句不好聽的,她若哪天沒了,靈位墓碑上,寫的也是傅氏!入的也是傅家祖墳!與我陳家何干啊?”
那男人遂諾諾地道:“可她終究是我妹妹……總不能不聞不……”
還沒等他說完話,即被麗娘再次再斷:“陳子貴!你念着兄妹之情,那就不顧父子之情了?你可曾想過,你將素蕊母子找回來後,老爺子要真讓傅天華姓了陳,怎麼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那兒子顯陽,生性木訥,不討喜。那個傅錦赫常誇口他那個兒子早慧,看那小子嘴也算甜。老爺子要是被哄得高興,把家產都留給了傅天華。到那時,這個家還能容得下我們嗎?”
陳子貴聞言,不禁語塞。素蕊聽着則是心寒,遂抱着兒子扭頭就走。
母子倆剛走出門,就見那管家追出來問:“小姐,你要去哪兒啊?”
素蕊悵然地叮囑管家:“齊叔,不要跟爹孃說我來過……免得他們……”
齊叔遂勸:“唉,小姐,少爺跟少夫人就這德性,你別管他們說什麼……”
齊叔遂取出幾張銀票來,遞與素蕊道:“小姐,看你跟天華少爺也是匆忙離開傅家的,身上應該沒帶什麼銀子……老奴這兒,正好有筆收回來的賬,你先拿去,找間客棧住下,待老奴……”
素蕊猶豫了一下後,拿過銀票,抱着兒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待素蕊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之際,忽聽遠處有人喊了她一聲:“傅夫人!”
隨着喊聲,但見一人走來,竟然是張有材。
只聽他驚喜地道:“啊!我還當是我看錯了呢……原來真是傅夫人啊!四年了,可是讓我給找到你啦……”
跟着,他蹲下身體,伸手摸了摸傅天華的頭,笑贊:“啊呀!天華!哈哈,都長這麼大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可愛。來,讓舅舅抱抱……”說着就將傅天華抱了起來。
素蕊待要上前抱回兒子,只聽傅天華衝着張有材喊:“你不是我舅舅!你騙人!我舅舅不是你……”
他一邊嚷着,一邊手腳並用,對張有材又打又踢。
張有材先是吼了聲:“臭小子!你再撒潑,信不信我揍你啊!”
轉而,他掐着傅天華的小臉哄:“天華乖喔,舅舅嚇着你玩的,別怕、別怕啊……”
素蕊很擔心張有材會對兒子不利,想去搶回兒子,卻奈何自己力量不夠,四下又無過路人可求助。
她只好先安撫兒子,以免他惹怒張有材,遂哄道:“天華,乖,不可以這麼沒禮數……有材舅舅是跟你玩呢……”
傅天華看向母親的瞬間,似從母親眼中看懂了些什麼,立時安靜了下來。
張有材遂誇道:“啊,傅夫人不愧爲大家閨秀……不僅知書識禮,還教子有方,將天華教得這麼乖巧!唉,我那兒子紹祖,就不受教了,頑劣得不行。自從他娘去了之後,就更是難管得……”
他說到此,停頓了一下後,擺出一副苦笑樣,感嘆道:“不過話說回來,沒孃的孩子也挺可憐的……想我們兄妹,不也是打小沒了娘,後又沒了爹……有道是,長兄爲父。可是我這個哥哥沒當好,寵愛多過了管教,才令得巧紅這麼嬌縱蠻橫……”
轉而,他帶着哭腔接道:“是,巧紅的孩子是沒了……還是個男胎……這換誰也受不住啊……那日,巧紅對傅夫人說的那些惡言,丫鬟也都跟我說了,我雖然難過,可我也有數落她的。我說,傅夫人是正室、是主母。你一個當妾室的,就算是有了家主的骨肉,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怎麼身體不爽利,你好好說不行嗎……非要跟人鬧,鬧到孩子沒了……自己受痛楚不算,還讓妹夫跟着傷心氣惱,以致病倒,更連累傅夫人要攜子出走……”
素蕊聞聽丈夫病倒,遂急問:“夫君病倒了?嚴重嗎?”
張有材遂又作頭痛樣:“唉,傅夫人你是不知道……你走後,妹夫曾去陳家找過你。結果,翁婿之間,一言不合,就翻了臉。妹夫本來是一肚子氣,這下成了兩肚子氣。回到家後,我那妹子又不得消停。妹夫既煩,又傷心,就這麼病倒了……輾轉病榻間,一會兒喊什麼孽子不可恕!一會兒又說什麼可惜了我兒……誒,生病之人,大多都是滿口胡話,莫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