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參謀長看他倆現在誰也不瞅誰,只是背對背坐着,他也沒時間勸說兩人,決定抓緊時間說正題。

    “龐團長,五三八團現在的傷亡情況咋樣了?”

    龐團長說:“上岸後,清點人數,三個營共被大水沖走194人,剛纔北面伏擊沒有傷亡,現在除了重傷員,胳膊腿能動彈的,只要傷勢不大,都還用着。”

    說完,他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連傷員都用上了,可見現在的一八零師處境並不好。

    鄭師長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菸,散給大夥,拍了拍段副師長,見他不理人,笑了:“咋地,還讓我點上放你嘴裏。”

    段副師長氣呼呼的接過煙,也不抽,就這麼攥着。

    鄭師長點上煙,示意王參謀長繼續。

    王參謀長就繼續問:“王團長,你呢?”

    王團長回道:“和老龐的情況差不多,除了戰鬥減員,過江後沖走208人,我一個營裏有的班長已經當連長了。”

    他的語氣夾雜着埋怨的意思。

    段副師長在一旁有點聽不下去了,面對如此大的傷亡,他特別難過,打斷了王參謀長的話,說道:“聽聽,聽聽,這都什麼光景了,彈藥補給沒有,糧食補給沒有,過了江仍然看不到突圍的苗頭,這麼拼下去,一八零師遲早要在雞冠山覆滅,師長,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鄭師長似乎早就想好了,“爲了以防萬一,讓師部機關馬上轉移,這樣,今後就可以放開手腳打了,沒有了後顧之憂。實在不行,我們就落地生根,就在這一帶與美軍打消耗戰,就是破褲子纏腿,我也要纏死他,機關轉移了,我啥也不怕了,我要纏死阿爾蒙德,別看他強勢,他不一定是我這個老游擊隊員的對手。”

    “你們有什麼意見?”

    大家聽完這句話,面面相覷,第一直覺就是師長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並不是說這樣的做法不對,但是師長做了最壞的打算,大家就覺得前景不樂觀了,只剩下了絕對重生的奇蹟,沒有人提出異議。

    段副師長說了一句:“嗯,我馬上就去安排,天一黑,就立即讓機關轉移。”

    鄭師長看了看天,他現在預感敵機馬上就會出現在上空。

    夜晚轉移是常識性,不過當下的形勢太緊張,不能再等待天黑了,於是,他說:

    “快去把張傑叫來,現在就讓他們走!”

    師機關就好比人的大腦核心,是部隊的重中之重,什麼都可以丟,唯獨它丟不得。所以,外界胡說的一八零師全軍覆滅的謠言是根本站不住腳的。

    ......

    風呼呼的吹,雨淅淅的下。

    吹散了硝煙,澆滅了熱土。

    雨水和血混合,形成一股溪流,從山上汩汩流到公路上。

    身上覆蓋着一層泥土的屍體抖動了幾下,恍恍忽忽的爬起來,像是睡了一覺,頭疼的厲害,朦朧間記得自己的頭部受了傷,好像是從山上摔下來導致的。

    踉踉蹌蹌的爬起來,腿部一陣鑽心的疼痛。

    腿摔斷了。

    “有人嗎......還有沒有活着的人......”

    聲音有些嘶啞。

    活着的人是夏遠,在坦克和裝甲車的協助下,敵人進攻高地尤爲勐烈,爲了破局,他組織了一支敢死隊,把七連的炸藥和爆破筒全部集中起來,準備炸掉敵人的裝甲車,向後迂迴的時候,泥濘的路面又溼又滑,他和另一名同志從山上摔了下來,福大命大,沒有摔死,後續的戰鬥就不清楚了。

    密林鬱鬱蔥蔥,樹葉子上的雨點啪嗒啪嗒的砸下來,草叢上懸掛着到處都是雨點。

    夏遠趴在地上,張大嘴巴,接着掉落的雨點,抿了抿嘴脣,看了看自己身體的狀態,不由得苦笑,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裂開,露出髒兮兮的身子,一條腿摔斷了,身上到處都是擦傷。

    喝了點雨水,感覺了恢復了點力氣,撿起地面上一根溼漉漉的棍子,撐着身子,踉蹌的往前走,忽然看到草叢裏躺着一個人。

    “同志,同志。”

    夏遠踉蹌的走過去,發現對方已經沒有了呼吸。

    扯掉對方的光榮條,鄭重的放好,又摸了摸口袋,在左胸的口袋裏上,他摸到了一封信,溼溼的,上邊寫着‘遺書’二字。

    打開看了眼,是在一張撕下來的白布上寫的,夏遠肅然起敬。

    “爹,娘,我爲了朝鮮人民的解放,爲了祖國安全建設,使祖國人民能夠永遠的過上幸福的日子,我已光榮的獻出了自己青春的生命,這是我最光榮的。”

    “爹,娘,你們不必爲我悲傷,應該爲我感到驕傲,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讓您二老過上好日子。”

    “我做到了,我不後悔!”

    “當我參加解放軍的那一刻,我的一切都已經交給了祖國,爲了祖國,我願意奉獻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美帝國主義絕不會把我們打敗,勝利屬於我們,勝利屬於新中國!”

    夏遠鄭重的把這封遺書疊放好,貼身放在口袋裏,“你放心,我會把你的遺書帶回家。”

    從山上摔下來,也多虧自己的身體素質,僅僅只是讓自己的腿摔斷了,其他的都還好。

    戰士的遺體被他用一些樹葉蓋上了,沒有工具,再加上現在他這個樣子,很難把他埋了。

    開着夜視,夏遠在林子裏摸索,找到了掉落在地上,溼漉漉的槍支,彈夾裏還有八顆子彈,身後上的子彈袋在掉落下來的時候,就被扯斷了,不知去向,槍身上沾滿了泥土,髒兮兮的,夏遠用袖子擦了擦,背在身後,看了看四周,又撐着棍子踉踉蹌蹌的向陣地上爬去。

    “還有人嗎?還有活着的人嗎?”

    陣地上靜悄悄的,萬籟俱寂,戰士的遺體被泥土半埋在地上,槍支只露出半截,散落的子彈殼被泥土掩埋着,夏遠走在陣地上,撿起地面上的槍支擦了擦,又丟棄到一旁。

    到處都是可看到的遺體,是自己人的遺體,不見敵人的,敵人的遺體或許在敵人前進的時候,就已經被敵人給收走了。

    戰士們的遺體很難處理,夏遠找到插在地面上的鏟子,把一個個遺體掩埋,費了不少力氣。

    沒有看到老熟人的遺體,夏遠內心有些迷惑,莫不是他們撤退了?

    但看戰鬥的情況,有被炸燬的坦克,也有被炸燬的裝甲車,這些東西是美軍帶不走的,只能丟棄在陣地上,可見當時的戰鬥是多麼的慘烈,夏遠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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