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岫頓時鬆了口氣:“那就好,我還以爲姐要勸我什麼呢。”

    姜早沒順着他往下說,李白岫有自己的想法,她勸再多也沒有用,而是選擇了談論正事。

    “你姐夫聯繫了一些製片人和導演,名單晚點發你,你篩選一下,看着幫我們整理出一個可以信任的團隊出來。”

    李白岫立刻道:“好啊,一直都是姐和姐夫幫我,這次也輪到我來幫你們啦。”

    姜早伸出手,揉了一把李白岫的頭髮:“聽說你最近經常回去李家,公司裏面的事情都放下了,在和你父親爭奪你母親的贍養權。”

    李白岫沉默地點了點頭,陽光下,眼底一片烏青。

    姜早柔軟溫熱的手掌滑落在李白岫的後頸上,輕輕捏動,聲音中滿是心疼:“小小年紀,你不要揹負得太多。有些事情不是你的責任,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李白岫的頭漸漸低垂,沉默良久,一滴晶瑩的淚滴掉落在希望的爬行墊上。

    “啪嗒”的一聲,連希望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緩緩爬了過來。

    “姐……真的好苦啊……”李白岫幾近撕裂,將臉深深地埋在了手掌心裏。

    姜早上前,不住地撫摸他的後背。

    “我初中時候,第一次住校……同學們都說我沒有爸爸,是……破鞋生的孩子,我……他們趁着全校大掃除的日子,進入我的寢室,把拖地的髒水全部倒在我的牀上,把我的衣服全都剪爛,撕成碎片,被子放在地上踩踏、還在我的牀上吐痰……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過……我明明沒有犯過任何的錯。媽媽的精神不健康,連老師們都不願意幫我……整整三年,我都不敢想那些日子我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姜早伸手,輕輕攬住李白岫發抖的身體。

    他那顫抖的聲音並沒有隨着姜早的安撫而停下。

    “高中,傳言變本加厲,從以前的語言暴力上升到了肢體,他們真的開始動手,好幾次差點把我打死……姐姐……我那天被勒得窒息,甚至一度失去了意識……若不是正好打鈴上課,我絕對會死在教室的角落裏……我反擊了,當着班主任的面,把欺負我的四個人全都打得重傷住院,多少個老師拉着都沒有用,進入警察局之後,我以爲我這輩子就會這樣毀了,結果竟然平安無事,律師說,我是正當防衛。”

    “我以爲……終於有人看見了我的委屈,終於等到了來救我的人……可是從警局裏出來的當晚,我才知道那些傳言並不是空穴來風,我真的是私生子,真的是小三的兒子……是李長秋派人去把我保釋出來,還叫了律師來調解案情……”

    李白岫的眼淚越來越多,姜早知道,那是一種近乎背叛的侮辱。他那麼多年堅信媽媽口中“爸爸意外去世”的藉口,才能在長達數年的校園暴力之下活下來。

    可是就在他受盡了苦難之後,卻被告知那些欺負他的人口中秉持着的“原因”竟然都是真實的。那他堅持了那麼久,究竟是在堅持什麼呢?他能在那樣環境裏活下去的信念竟然全都是謊言,是假的。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還是自己相依爲命的媽媽。

    在一個年齡只有十幾歲的孩子心裏,那一刻的傷害,並不比數年的校園暴力少多少。

    “我一直給自己找藉口,給媽媽找藉口,我安慰我自己,是媽媽生病了,媽媽需要那個人。是我自己年紀太小了,不能掙錢贍養媽媽,給媽媽治病讓她安心生活,所以她纔會投靠那個曾經拋棄我們母子的人。可是……可是這一切都是假的……姐……我媽媽竟然說……說我故意要把她從李長秋身邊帶走,說她就算死,也要死在李長秋的懷裏……她不要我了……”

    越是親人,往往越能夠知道你的痛處,在狠心的時候就會戳得越準,下手也會越重。

    希望一路爬過來,看到不住哭泣的舅舅,撐着小小的身體,把一隻小手搭在了李白岫的手臂上。

    李白岫的哭聲停了片刻,鬆開捂着臉的掌心,定定地看與小小的希望對視。

    姜早終於有機會開口:“小白,私生子的身份,不是你的錯。上一輩的恩怨也跟你沒有關係。李家既然當初打定心思要認回你,不論是想要用你做鮎魚激勵李鳴一成長,還是真的想讓你做接班人,他們既然認了,就得認到底。”

    李白岫紅得像兔子一般的眼睛望向了姜早,滿臉凝重地等着姜早的下一句話。

    果然,姜早的聲音漸漸低沉嚴肅:“我在周家這麼長時間不是白呆的,少夫人的位置也不是白坐的。李白岫,你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只能默默忍耐承受校園暴力的中學生。想要什麼東西,靠本事去佔有。就算失敗了,也還有我給你撐腰。”

    李白岫身形一歪,倒在了姜早的膝蓋上,發出陣陣抽泣的聲音。

    希望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一樣,也爬到了姜早的兩腿中間,蹬着自己胖乎乎的小腿,爬到了舅舅的腦袋上。

    李白岫被小肉糰子壓得停住了哭聲,“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姜早輕輕撫摸他的頭髮,抱着希望讓她騎在李白岫的脖子上。

    良久,李白岫終於坐起身體,懷裏抱着咿咿呀呀說話的小希望,對着姜早有些害羞的微笑。

    “姐,我不是故意過來跟你說這些的,就是看到希望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

    姜早拿着紙巾擦拭李白岫流下淚水的溼痕,說道:“我知道,但是我說的都是真心的。你最近確實太累了,阿姨的精神狀態不好,說的話或許過分了些,你別太放在心上。”

    李白岫點頭:“上次從亭山出去之後,我就去查了療養院的事情,又去找了許多精神心理科的醫生,他們說藥物濫用確實會造成病情加劇,不正當的護理也會延緩病情。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被李家人知道了,就在家裏鬧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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