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射擊他的一瞬間，他就拿出了瓶子。
但是裏面的憤怒並未被激活。
不，應該說是激活了，但被嚇回去了。
是的，嚇回去了。
如果說瓶子裏的憤怒是一頭獅子。
那他自己的憤怒就是一頭霸王龍。
百獸之王在它面前不值一提。
退卻的憤怒並未消失，而是兜兜轉轉回到了瓶子裏。
於是本就剩餘不多的“巴里的憤怒”直接被覆蓋，像是被大隻佬擠到牆角的瑟瑟發抖似的，幾乎感受不到原本的駁雜。
海涅的精神有些疲憊，但比起第一次使用時好多了。
而且他能感受得到，瓶子裏的東西的確很純粹。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上前檢查雷德的屍體。
果然，他還活着。
但是靈魂已經死了。
自己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對元靈下達了“絞殺”的指令。
這和角鬥法陣上的剝離完全不同。
以大雄和薩貝利亞爲例，兩人都是活着時被剝離了靈魂，身體隨即死亡，引來了死氣。
但雷德的靈魂被元靈士兵攪碎了，肉體還活着。
但二者也有相同之處，即都需要元靈士兵的參與。
那麼，士兵從何而來？
海涅試着呼喚空氣中游離的元靈。
它們的確也會迴應，但都很可愛。
不會突兀地變成士兵。
“也就是說，是那種狀態提高了我的元靈親和，這才能越級使用通靈術，甚至是把普通的元靈拔高到士兵級別？”
他突然想起了“敲鐘”這個技能。
在war3裏，人族主城通過敲鐘可以把農民變成民兵……
這兩者還有些相似。
“也許這就是角鬥場法陣代表的通靈術，和造大橋、釣魚一樣。”
他又有些明悟。
無論剝離還是絞殺，都不是角鬥場法陣的真諦。
真諦是搖人！
不過這也讓他鬆了口氣，除了失魂水，元靈士兵也能生產這種“活死人”。
海涅將目光投向旁邊的籠子。
這裏面是一個法師。
淡藍色的法袍，頭髮花白且髮際線高的離譜。
他面容憔悴，看着四五十歲，身上還有鞭子抽打的痕跡。
但見識了利努穆和塔，知道了衛老頭之後，他再也不敢靠外表來判斷年齡了。
萬一這是個二十歲的研究員呢？
從不久前那一幕開始，他就在盯着海涅。
如果不是眼珠子還在動，海涅真要以爲他被石化了。
當着他的面，海涅也不好讓多多附身雷德。
“你是誰？爲什麼在這兒？”他問。
那人一個激靈從癔症中醒來，激動地望着海涅：
“你……你的元靈親和是幾級？”
海涅疑惑：“伱是誰？”
“卡爾·伊蘭。你是海涅對不對？我知道你，我們都知道你！但是他們絕對想不到你會有這樣可怕的天賦！”
“？？？”
海涅驚了。
你們？他們？
等等……
他猛的意識到……塞翁詩社？
“你是什麼人？”他冷聲問。
“塞翁詩社！我是詩社成員，看來有人繞過監視告訴你了！”
卡爾更激動了，他哐哐拍着籠子，滿臉喜悅：
“誰告訴你的，精靈？尼斯人？還是某個和我一樣的法師？”
海涅沒有回答。
他記得希婭拉說過，詩社的人無需驗證，他自己就能判斷。
比如她和其他五級以上的強者的區別在於：
她的力量沒有特殊情緒，不會抗拒自己。
這種抗拒、排斥與本人的情緒無關，是天然的，是被動的。
這一點已經在利努穆身上得到了驗證。
這次回來見到木精靈時，他身上那股抗拒仍然在。
所以卡爾·伊蘭……
他怎麼看都不像一個超過五級的強者吧？
這自己要怎麼判斷？
卡爾：“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身上沒有斥力對不對？那肯定啊，因爲我只是一個三級法師，還沒到產生斥力的時候，所以詩社那幫人才不要我，但我的研究是絕對有價值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讓我知道詩社的存在，而且我……”
媽的，你不是詩社成員裝什麼大尾巴狼！
於是海涅皺眉反問：
“所以詩社是什麼？”
卡爾像被掐住脖子的雞，聲音戛然而止。
他雙手捂臉，面露驚恐。
“完了完了完了，你不知道詩社但我把名字捅出去了，這下命都要沒了……等等，你絕對是騙我的對不對？
“很好，這很合理，你的謹慎是應該的，畢竟稍有不慎就會染上麻煩，我想想要怎麼讓你相信我……”
“你用通靈術控制了納加對不對？”
海涅心裏一驚。
我去，他怎麼還知道這個？
但得益於長期在玩家那裏練習“不要笑挑戰”，他對面部肌肉的把控能力是大師水準。
於是他面沉如水，紋絲不動。
看着面無表情的海涅，卡爾眼中的希冀消失了。
他開始瘋狂地抓頭髮，頭皮屑亂飛。
“啊啊啊啊我要怎麼讓你信……”
他忽然擼起袖子，露出兩條細胳膊。
“來吧，給我下個血咒！這樣你總該信我了吧？”
這次換海涅懵逼了。
因爲吉蒂勒的緣故，麥卡拉山區的血咒花樣繁多。
但在山區之外，血咒只有一個意思：
奴役。
作爲基礎法術，它本質上也是用懲罰來規範行爲，不存在心靈約束。
可即便如此，它的條件也極爲苛刻。
要麼是實力懸殊，相差三四級那麼多。
要麼是一方心甘情願。
所以血僕都呆呆傻傻，只有智力受損才能毫無反抗。
就連西蒙這麼惶惶終日的人都不願意用血咒換一個心裏踏實，足見這東西有多不合理了。
“你認真的？”海涅狐疑道。
“別廢話了，抓緊時間！”卡爾嘟囔道：“我相信的是元靈，不是你，搞快點！”
好傢伙，你怎麼比我還急……
頭一次使用血咒，海涅頗爲新奇。
血光一閃，卡爾胳膊上就多了一個與斥魂詛咒有些像的鮮紅痕跡。
“這下你踏實了吧，快放我出來！”
卡爾哐哐拍着鐵欄杆。
海涅哭笑不得，怎麼比他還神氣。
他讓捉羊打開了牢籠，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將多多放進了雷德身體裏，讓她儘快讀取記憶。
卡爾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一幕，嘴裏唸唸有詞：
“完美的惡靈，沒有死氣，是最純粹的魂質形態……你就是這樣控制納加的？”
“你怎麼猜到的？”
卡爾抓了抓頭髮：“我原本壓根沒多想，但是被關起來後，我從弗雷那裏知道了這裏發生的事，始終沒等到真理院派人來，我就知道是信息源頭被阻截了。”
海涅一愣：“你是多久前來的？”
卡爾：“納加回信後沒幾天我就來了，大概一個月、二十天前？我坐飛艇抵達鷹翼城，然後步行進入磐石鎮，都怪我手賤，看到探測器指數異常，就循着元靈湮滅的痕跡找來了，結果進來後才發現早被人佔了，然後就被關了起來。”
“探測器？”
“喏，這個。”
卡爾伸手一召，用法師之手將這東西抓了過來。
像是一個gameboy，通體銀色，隨着他觸動按鈕，上面顯示了一行數字。
加粗的99.
“別誤會，99是我的測試極限，但絕對不是這裏的極限。”
卡爾連說帶比劃：“這裏是一個小型元靈實驗室，絕對不是那種附靈工廠能比的，而且我敢保證法陣就藏在某個角落，只是我的探測器精度不夠。
“對了，你是怎麼找來的，你還沒回我話呢，你是幾級的元靈親和，你找到幾個元靈法陣了？通靈術呢？”
問題如連珠炮一樣射出，不知道的還以爲海涅中了血咒呢。
“別急，你先別急。”
海涅示意他冷靜。
“我們換一種方式，我問，你答，先讓我搞清楚狀況。”
“好。”
卡爾回答的很乾脆。
“這裏是幹什麼的？那些黑色的東西是什麼？這些裝置都有什麼作用？以及……”
海涅撿起雷德當時對他使用的銀色魔杖。
“這是什麼？”
這東西看起來就像個大號的激光筆，和麥卡拉山區的魔幻畫風格格不入。
卡爾想了想。
“我得給你從頭說起。
“法術的本質是使用能量的技巧，將法術固定、封裝在物體上就成了魔導元件。
“但是這一整套工作流程和思路並不是法師首創，它最初就來自於元靈實驗室。
“‘元’的意思是微小，所以元靈就是微小的靈。
“包括‘元件’這個詞最早也用於元靈器械，只是現在魔法界不承認這種說法。
“在這裏，用這些裝置，我們可以將通靈術固化在物體上，使之成爲元靈器械，
“你手裏的東西是我花了很多天生產出來的元靈器材，至於你說的黑色的東西……我真不知道。”
卡爾用力撓了撓頭：
“你看到什麼東西是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