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顧晚寧快步進了院門。

    院子裏那顆梧桐樹下,一個身穿白色旗袍的女人正端坐在桌前。

    看到熟悉的畫面,顧晚寧眼眸柔和起來。

    每次看到靈姨的時候都會覺得眼前是副最美的畫。

    靈姨的頭髮很長,保養得十分柔順,長髮每次都用玉簪溫婉地盤起,露出耳垂上佩戴的珍珠,像是從畫卷裏走出的復古美人,驚豔了歲月。

    楚靈手裏握着毛筆,認真的時候眉頭微蹙,手中毛筆不知道在描摹着什麼。

    聽到腳步聲,她放下毛筆,回眸淺笑。

    “阿寧,你來了?快過來,今天的畫總也找不到哪裏不好,你來瞧瞧。”

    聽到這話,顧晚寧並不覺得奇怪。

    這麼多年,靈姨精神好些就會不斷地坐在樹下畫畫寫字,誰也攔不住。

    只是畫着畫着,她頭上的白髮就慢慢地多了,眼角也多了皺紋。

    美人遲暮總是讓人心裏難受,更何況靈姨精神失常了這麼多年,每天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

    走到楚靈身後,顧晚寧又忍不住紅了眼圈,她強做鎮定地忍着淚意,和從前每一次哄靈姨的時候一樣,笑道:

    “靈姨,今天畫的又是茉莉吧?這花真好看,隔着畫紙我都能聞到花香!”

    楚靈笑了笑,將臉頰旁的碎髮撩到了耳後。

    “你這丫頭又哄我,香味明明是髮油的味道,畫上的花都是假的,怎麼會有味道?”

    顧晚寧笑着抱住了楚靈。

    “是啊,靈姨身上的茉莉花香最香了,畫的也好看!我都喜歡!”

    可下一秒,楚靈困惑地低下頭,端詳着桌上的畫紙,說道:

    “是啊,我最喜歡茉莉花了,只是……爲什麼我怎麼都畫不好呢,一定是哪裏不對?”

    心裏咯噔一下,顧晚寧連忙說道:

    “靈姨,沒有哪裏不對!”

    可楚靈似乎偏執起來,起身按着桌面,緊張地咬着脣,大口地喘息着。

    “一定是哪裏不對,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呢?我爲什麼看不出來了?我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阿寧,你幫幫我好不好?你幫我想一想,到底是什麼!”

    這麼多年了,顧晚寧早就習慣了,連忙扶住了楚靈,笑着拍了拍她的後背,溫柔耐心地哄道:

    “靈姨,你是累了纔會覺得不對,這畫我們一會兒再來想好不好?我帶了荷葉酥,你最喜歡的,一會兒沏一壺今年的毛峯好不好?”

    楚靈抓緊了顧晚寧的手,淚眼朦朧地搖了搖頭。

    “這茉莉花一定要在入夏前畫好的,不然就來不及了!”

    一聽這話,顧晚寧就知道她的癔症又犯了,緊張地喊道:

    “黃嬸!快來幫忙!”

    很快,黃嬸焦急地跑進了院子,和顧晚寧一起扶住了楚靈。

    可楚靈的神志卻好像越來越模糊起來,堅持一定要把畫處理好,不然怎麼都不肯進房間去。

    黃嬸着急地說道:

    “阿寧,要不然我去準備安定劑?”

    顧晚寧咬了咬脣。

    “我不想讓靈姨產生藥物依賴,我再勸一勸她……”

    可顧晚寧還沒說幾句話,楚靈突然捂住了頭尖叫起來。

    “不行!天氣越來越熱了,要入夏了,這畫一定要畫好的!你們快放開我!”

    顧晚寧怎麼哄都沒了辦法,只好和黃嬸說道:

    “安定劑!”

    就在黃嬸拿來安定劑要注射的時候,突然楚靈不再掙扎了,定定地看着樹下的方向。

    顧晚寧錯愕地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秦宴深居然進來了,而且他拿起了毛筆!

    想到之前顧遇不小心碰了靈姨畫過的畫,那天靈姨犯病嚴重到差點自殺,她急聲喊道:

    “秦宴深!你別動!那畫不能碰!”

    然而,楚靈卻拉住了顧晚寧的手,另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脣掰上,示意顧晚寧不要說話。

    “阿寧,你還記得嗎?我跟你說過的,我就知道他會來的,他能改好我的畫!太好了!”

    顧晚寧詫異地看向身邊的靈姨,她第一次看到靈姨露出這樣的笑,溫柔和煦,眼底沒有絲毫的慌張。

    “靈姨?”

    從前靈姨的確在發病的時候說過會有人來,可大家都覺得是她的幻覺,沒有人相信。

    聽到顧晚寧喊她,楚靈再次噓了一聲。

    “不要打擾他,我們在旁邊安靜地等一等,他會畫好我的畫,阿寧,你知道嗎?他的手是最穩的!可以畫出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茉莉花!”

    顧晚寧皺緊了眉。

    “可是……”

    靈姨皺起眉。

    “阿寧。”

    顧晚寧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心底的詫異和懷疑卻無法消除。

    不可能!靈姨根本就沒有可能會認識秦宴深!又怎麼可能一直在等他!

    這時候,秦宴深放下了毛筆。

    “您看,是這樣嗎?”

    楚靈笑着提起裙襬跑過去,拿起畫紙,看了又看,突然就破涕爲笑,笑着說道:

    “真好,畫得真好,我想起來了,終於記起來了,這朵花上有一隻淺藍色的蝴蝶,對!是淺藍色的,真的好美!”

    顧晚寧錯愕地走過去,看到畫面上的確添了一隻藍色的蝴蝶。

    蝴蝶?

    難道這麼多年來,靈姨每次犯病就是因爲這隻蝴蝶?

    她在等一個人來添上這隻蝴蝶?

    顧晚寧臉色凝重地轉過頭,看着秦宴深。

    不等顧晚寧說話,楚靈轉過身,看着樹下的秦宴深,一直看着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就在顧晚寧擔心的時候,楚靈突然走過去,伸手拍了拍秦宴深肩上的落葉,柔和地笑了笑。

    “你不是他,是他讓你把蝴蝶帶來的對不對?”

    說着,楚靈眼角兩行淚滾落。

    看着眼前一身白色旗袍的女人,秦宴深說不出心底涌起的是什麼,只是讓他胸口悶得厲害。

    望着她期待的眼神,秦宴深點了點頭。

    “是。”

    楚靈突然就笑了。

    “謝謝。”

    說完,楚靈如同捧着珠寶,將那幅畫抱在懷裏。

    “我去把畫收起來,這樣我會不會再忘記了。”

    隨後,黃嬸攙扶着楚靈進了房間。

    顧晚寧焦急地走到秦宴深面前,這纔有機會問他。

    “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宴深放下了毛筆,定了定神纔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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