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趙恆的聲音,裴皎然壓下眸中深意。一臉看戲的模樣,往憑几上靠去。

    “該怎麼查便怎麼查。再說如今是趙參軍借服暫代刺史一職,何須問我?”李休璟沉聲道。

    “雖說如此,但是此事要查牽連甚廣。此間後果,絕非下官一人所能承受。”趙恆忽地起身,伏跪於地,語氣惶恐,“還望刺史明示下官要如何查此事。”

    在旁觀了許久的裴皎然,拊掌而笑。

    “不是趙參軍自個要查公廨帳麼?如今查出問題,因爲懼於禍端,便要避之,然後轉推他人?”裴皎然面露譏誚,盯着趙恆,“可沒這樣的道理。”

    她雖然對趙恆此人不甚瞭解,但前世的時候聽同僚提過一嘴,此人極好面子。容不得旁人說他半句不是。

    趙恆額上青筋鼓起,顯然是怒極。可礙於李休璟這個正兒八經的刺史尚在,又摸不清二人到底是何種關係。只得暫且按下怒火,心平氣和地望向她。

    “州府議事,何時輪得到小小的縣令插言。”趙恆撂下一句。

    趙恆此話將裴皎然身份點明,大有一副要其離開,不允其再參與進來的意思。

    對此裴皎然也願意暫且順了他的意思,攏袖起身朝李休璟作揖。在李休璟的目光下,緩步踏出。

    跨出公廚,仰頭望着雪霽後的冬陽。裴皎然面露笑意。

    她已經布好了陷阱,何愁趙恆不會進來。應該說趙恆必須進來,她給他的路,就沒有回頭路可言。

    離開刺史府後,裴皎然回縣廨將碧扉接了出來。年關將近,得給家裏添點什麼。

    哪怕縣廨只是她暫時的居所,也要給它添點年味。

    這樣纔算一個家。

    碧扉換了身桃紅襦裙,在熱鬧的集市裏穿行。看見喜歡的物什,便站在人家攤主面前,叉着腰同人講價。直到滿意,方纔付錢。

    好些個攤主看着碧扉連連搖頭。

    “女郎,你喜歡的透花餈。”碧扉捧着個油紙包湊到裴皎然眼前,“你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捻起透花餈,小咬一口。裴皎然啓脣,“尚可。”

    “那我再去買幾塊。”

    看着碧扉奔向小攤的背影,裴皎然連連搖頭,提步追了過去。她好不容易纔攢下的俸祿,可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花着。

    碧扉一如既往地同攤主講價,惹得那攤主向她投來求助的目光。

    “行了,人家開門做生意也不容易。一包就夠了。”裴皎然笑着從碧扉手中取了銅錢,遞給攤主。

    攤主見狀,眉開眼笑。又塞了半包給碧扉,對着裴皎然道:“裴明府您心善,這半包就是我當送您的。”

    將攤主遞來的半包透花餈塞進竹筐裏,碧扉拉起裴皎然的手往前奔去。二人停在一家成衣鋪前。

    此時鋪裏已經聚了不少人,碧扉奮力撥開一條道。拽着她一塊擠了進去,指了指牆上所掛的衣物,一臉豪邁,“女郎,喜歡哪件?快過年了,你得換新衣服。”

    目光頓在碧扉面上,裴皎然捏捏眉心。她突然有些後悔帶碧扉出來。只怕今天回去,她那攢下的俸祿所剩無幾。

    最終在碧扉的催促下,裴皎然選了件掛在中間顯眼處的衣裙。

    一見裴皎然選中,掌櫃笑着迎上前,“女郎,好眼光呢。這是我們店的鎮店之寶,女郎膚白。這顏色想必是十分承你,屆時在讓店裏的女紅師傅給你梳妝一番。”

    恭維的聲音,聽得裴皎然皺眉,忙讓掌櫃去把衣服取下來。接過衣服,在店裏女婢的指引下走向內間,去更換衣服。

    將襴袍以及內搭逐一褪下,換上襦裙。

    銀硃紅窄袖小衫,沿着衣領縫了圈雪白細毛延至兩襟上。緋紅襦裙置於胸前,繞過兩腋以纓帶繫緊。

    穿好衣裙,裴皎然正欲掀簾出去。忽聽見隔壁有交談聲傳來,隱約提到個安字。

    聞言裴皎然駐足,屏氣細聽。

    “這朝廷就是愛折騰人。一會要我們騰出房子要給無居的百姓居住,一會又要我們把放貸的錢,如實還回去。前者也就罷了,後者簡直是卸磨殺驢。”隔壁人嘆息一聲,“如今我家郎君正爲此事愁眉不展。”

    另外一人亦是一嘆,接過話茬,“誰說不是呢?不過安娘子,您好歹家大業大的,不用過於擔心。而我家只是運氣好,才得了捉錢戶這麼個差事。如今州府居然要查捉錢戶的事情,以往怎麼分賬,他們心裏不是門清麼?”

    “算了算了。不說此事,咱繼續挑衣服。”

    隔間的談話聲戛然而止,裴皎然卻未立即走出去。聽得腳步聲漸遠,她纔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我就說嗎,娘子穿這身會很好看。”店家讚道。

    “我家女郎樣貌好,自然是穿什麼都好看。”碧扉上前擠開店家,一臉笑意,“女郎要不再梳妝看看?這顏色真的很襯您。”

    正在四處搜尋那兩夫人下落的裴皎然,略微點頭。由着碧扉拉她坐到妝臺前,拆發重挽髮鬢。

    坐在妝臺前的裴皎然,吸引了不少娘子駐足去看。藉着這個機會,她繼續搜尋起自己要找的人。

    “安娘子,這女郎身上穿得衣服真好看。不若等下你也試試?”

    被喚作安娘子的人,搖搖頭,“胡鬧什麼。這顏色年輕娘子穿纔好看,我一個半老徐娘可湊不得這種熱鬧。”

    見自己要尋的目標開了口,裴皎然挑脣。手偷偷伸向背後,屈指一彈,指發勁氣。

    背後的屏風忽地向後倒去。突如其來的動靜將衆人嚇了一跳,紛紛向後跑去。

    等衆人回過神,只見一雀藍襦裙的娘子仰面躺在地上,身下有血淌出。而她身旁還蹲着個赭紅襦裙的婦人,哭得稀里嘩啦。

    “呀,這不是安家娘子麼?她可是有身孕的,快扶她去找大夫啊。”人羣中有人道。

    此時裴皎然已經起身,半蹲着查看了安娘子的傷勢。轉頭看向身旁一臉懊惱的婦人,“這位娘子,可有受傷?若是沒有,能否與某一道扶這位娘子去看大夫。”

    那婦人聞言止了眼淚點頭。幫着裴皎然抱起倒地的安娘子往外走。

    見狀人羣也忙讓出一條道來。

    抱着安娘子上了馬車,安頓好。裴皎然掀簾看向碧扉,“你先回去,我這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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