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冬陽如舊,朔風狠狠地從面上刮過,李休璟臉上並無多少輕鬆姿態。

    昨日他截斷完吐蕃輜重隊後,率部急行軍至此,正準備就地休整時。卻不想原本鴉雀無聲的雪山中瞬時衝出萬餘吐蕃兵,他們像是早早就埋伏在此。

    他所領的八百精銳在日夜奔襲下,早就人馬皆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反應過來後顧不得多想,當即率部衝擊吐蕃的包圍圈。

    列陣於高坡上的吐蕃兵見他們衝陣,亦是遇一個殺一個,鮮血染紅了腳下雪地。寂靜的山谷裏,廝殺聲此起彼伏。

    周圍環境惡劣不堪,而且又正值深夜天晦之時。魏軍人馬疲乏,再加上不諳地形的情況下,幾乎一直處於被動狀態。被吐蕃兵趁着夜色,一波波突襲戲弄了好幾回,斬獲魏軍百餘人。而他們亦被魏軍斬兵數千。

    在風雪中與吐蕃賊兵拼殺了幾乎一夜,待得天曦時,戰場方纔平靜下來。李休璟趁機帶着餘部突出重圍,避到了遠處的山谷裏。

    在山谷裏走了許久,直到行至一處水源。李休璟才下令就地休整,吩咐副將去清點人數和剩餘物資。自己則解了甲冑坐在水旁,默不作聲地刷洗着盔甲上血漬。

    看着血混入溪水裏流向遠方,他掬水洗了把臉。臂上的口子還在滲血,但是他並沒有包紮的心思。陽光在他周圍鋪陳開來,似是想給他帶來一絲暖意。

    按住臂上傷口,李休璟閉目喟嘆一聲。盤膝而坐,將陌刀橫於膝上。

    副將見他一言不發,只得默默彙報了傷亡人數。李休璟聞言點頭,起身回到營地裏。

    在主帥帳裏鋪開輿圖,李休璟看着輿圖上的瓜州,眸中聚起思量。

    久候糧草不至,吐蕃應該已經退兵了吧。不過以裴皎然的能力,應該不會懼於獨孤忱的責問。然後憑藉着這次守城的功績,明年她定能考課居首,最後被調回長安。

    李休璟想着,望向帳子上躍動的光影。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了她。眸光含霜摻雪,朝着他涼薄地勾脣一笑。然後轉身進了朱雀門,步上承天門街。

    或許自己回不回去都沒那麼重要了。

    山谷裏的風似乎更寒了,天空中飄起了雪花。

    而此時裴皎然帶領的兩百精騎,也翻過了祁連山,正行於一處山谷中。谷中寂靜,頭頂的雪花紛紛揚揚。

    “明府,咱們到前面避避風雪吧。”親衛之首的賀諒策馬到裴皎然身旁道。

    聞言裴皎然頷首,着令賀諒先帶一隊人去探明情況。自己則翻身下馬,從背囊裏取了輿圖來看。

    按照李休璟的行軍路線,若是他在此時返程,應當就在這附近。可是剛纔一路而來,都沒看到有行軍的痕跡。

    揉了揉額角,裴皎然沉眸喟嘆。

    “明府,前面......”一軍士下馬飛奔到她面前跪倒。

    瞥了眼來人,裴皎然飛身上馬,振繮往前奔去。

    還未走進,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很顯然這裏經歷過一場鏖戰。

    賀諒見裴皎然來了,神色凝重地朝她作揖,“明府。”

    聞言裴皎然頷首,並不說話。

    見她如此,賀諒只得吩咐底下士兵去探查情況,看看還有沒有活着的同袍。

    聽着前方軍士的嘀咕聲,裴皎然抿脣。

    “昨夜谷中一定是經歷了一場惡戰吧。”

    “不過好像吐蕃賊兵死得比我們多誒。”

    “可是就算如此,大將他們才幾百人。一番鏖戰下來,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閉嘴,大將驍勇善戰怎麼可能有事?”

    “萬一大將被俘了怎麼辦?那樣還不如以身殉國,至少不會揹負叛國的罵名。”

    裴皎然下了馬,走到戰場中心查看起來。谷中雖然一片寂靜,四處覆雪,但是濃烈的血腥味仍舊撲鼻而來。

    冬陽鋪陳於谷地,也照在了橫七豎八的屍體上。

    裴皎然負手沐於晨光中,眸色平靜如常。眼前的情況謂之一個慘烈,雖然吐蕃和魏軍的屍體相疊在一塊,但是還是可以看得出,對方損失更重。只是想要在這樣的情況下,突圍成功,亦是難上加難。

    閉目回想那張被李休璟標註過的輿圖。她努力思付起要是李休璟突圍成功,可能退往的地方。

    就在裴皎然閉目沉思的時候,周圍突然響起了吐蕃進攻的軍號聲。

    裴皎然掀眼,眸光如霜。霍地一下抽出腰間純鈞劍,望向前方土坡上飛揚地吐蕃旗幟。

    “傳我令,列陣迎敵。”裴皎然脣齒翕動,吐出的字眼冰冷無情。

    她認出了帶隊的那人是誰。吐蕃國相尚欽陵,他亦率軍撤到了此處。恐怕昨夜李休璟遭遇的就是尚欽陵手下的兵,當他得知瓜州刺史就在此處後,又率了五千人來此探明情況。

    屈指拂過純鈞劍鋒,直指天際,攬下天穹中一脈清光。劍身上流光浮動。其脊將玉顏一分爲二,半面是安坐於雪山修行的神女,半面是行於業火中的羅剎女。劍身映出一雙含霜噙雪的眸子,其間無情無味,更無善惡之分。只是冷眼俯瞰紅塵衆生。

    “衆將聽令,隨我衝陣殺敵!殺盡蕃賊,以振我大魏雄風。”

    兩百精銳駐守河西多年,本就同吐蕃有舊怨家恨。這會聽見明府發號,便將陌刀架起,作衝陣陣型。待得賀諒再發軍令,撒繮縱馬,直奔高坡上的吐蕃兵。

    由低從打高並非上策,更無法將戰馬速度飆到最大。吐蕃踞守高地,於他們無益。在即將奔向高坡之時,裴皎然突然掉轉馬頭,領着兩百精騎分爲兩路,直奔吐蕃兩翼,衝入敵陣中砍殺。

    裴皎然領着的兩百精銳,直接打了尚欽陵一個措手不及,將對方的戰陣撕開一個口子。吐蕃軍的指揮體系盡數摧折在她手中,而尚欽陵的指令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激不起任何波浪來。

    折腰避開射向自己的箭矢,裴皎然起身的瞬間抽出了馬旁箭矢,反身回射三箭。

    “是你!瓜州的那個縣令!”尚欽陵在馬上避開了裴皎然射來的箭矢,同時他也認出了她是誰。

    聞言裴皎然挑脣輕蔑一笑,再度挽弓搭箭指向尚欽陵。

    “蕃賊受死!”裴皎然冷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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