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面露笑意,若無其事地看向元彥衝身後。公房正堂內已經空無一人。

    “你怎麼會在這裏?”元彥衝皺眉對着李休璟道。

    聞言李休璟笑而不答。

    從外面拂進來的風似乎喚回了元彥衝的思緒。他擡眼看向開着的窗戶,又看看和裴皎然一樣神態自若的李休璟,微微抽搐。

    身爲一州刺史,居然翻窗進縣廨,還偷聽御史推問。此等舉措實在是有違律法,他一定要上奏彈劾李休璟。

    “李虔審完了。御史什麼時候帶我去縣廨的大獄裏領罰?”裴皎然幽幽道。

    聞言元彥衝微愕,正想開口。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只得把話嚥了回去。沉聲道:“明府既然還病着,這事以後再說。”

    敢威脅御史,李休璟是本朝頭一個膽子這麼大的。

    “既然如此。御史還不如坐下來聊聊。”裴皎然囅然一笑,“有件事恐怕要麻煩你。”

    看了眼旁邊的李休璟,元彥衝滿眼都是不信任。

    “此事和李刺史也有關。”裴皎然洞悉到元彥衝眸中異色,淡淡道。

    聽見她的話,元彥衝點頭。雖然他因着自立場的緣故,並不喜歡李休璟,甚至還提防着他,但是裴皎然說他和此事也有關,他還是願意勉爲其難地讓他留下來。

    喚來庶僕重新爲三人奉上茶水。

    裴皎然也不再繞圈子,“獨孤忱的使者失蹤在路上。我擔心他會拿此事做喬。”

    “你是說獨孤忱極有可能,拿此事在你和李休璟身上做文章?”元彥衝雙眉緊蹙,“你可知獨孤忱派人來做什麼?”

    “瓜州不久剛歷戰事。他身爲節帥派人來詢問情況,此舉並無不妥。”李休璟接過話茬道。

    唯一不妥就是這人失蹤了。

    話止元彥衝死死盯着李休璟,冷聲道:“如此說來,你是知道他會派人來?”

    “我們都知道。在節帥身邊安插自己的耳目很奇怪麼?若不如此,就是他人砧板上的魚肉。”裴皎然微笑道。

    相比中樞其他人的冷血而言,李休璟還尚存熱忱。這份熱忱不該被埋沒,所以她願意適當的爲他發聲。

    元彥衝張了張嘴,忍下了訓斥的話。她到底明不明白,李休璟這人沒有立場,就該離這樣的人遠遠的,免得引火燒身。

    “好。這點姑且不論,我們先說說瓜州的戰事。”元彥衝緩了語氣,“李休璟你在行軍上有無不妥之處?”

    “沒有。”李休璟眸光微沉,頓了頓他又道:“趙恆的事,你應當知道吧。此次瓜州佈防泄露,是他所爲。”

    聞言元彥衝看了看裴皎然,又看向李休璟,“我知道。只是我在來的路上,聽說你曾經臥病於府中幾日,其間持節和刺史金印都交給了裴明府。這是爲什麼?”

    這就是做多了御史的壞處。原本好好聊着天,慢慢又變成了推問。

    雙眸微眯,裴皎然默默丟給元彥衝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吐蕃圍城不退,御史覺得用什麼方法才能取勝?”李休璟笑問。

    “這……”

    文官出身的元彥衝擰着眉,彷彿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看着元彥衝,李休璟眉毛一擡,“吐蕃長途跋涉攻打瓜州,補給全部倚仗祁連山外的伏俟城。想要讓吐蕃退兵,最好的法子就是截其糧草,攻其不備。”

    聽完李休璟的話,元彥衝騰地一下起身。

    因爲動作太猛,他不慎撞翻了案上沸着的茶壺。雖然裴皎然的反應已經夠迅速,及時收回了手,但手背上仍被茶水濺到。

    雪肌上很快多了抹緋桃。

    “怎麼樣?要不先上藥?”李休璟握住裴皎然的手,關切問道。

    聞言裴皎然搖搖頭。抽回手,縮進了袖子裏。

    “所以你帶人繞到吐蕃後方,截了他們的糧草?”元彥衝目光在二人身上游曳,“身爲刺史居然在戰時擅離職守!李休璟你當真是狂妄。”

    裴皎然冷哂,“除此之外,難道還有其他法子?若瓜州失陷,百姓必遭屠戮。和西域與中原的溝通也會就此斷絕。”

    聽着這兩人一唱一和的話,元彥衝閉了閉眼。忍下了上書彈劾李休璟的衝動。這人自己叛逆就算了,怎麼把裴皎然也帶出了反骨。實在是氣人。

    “別繞圈子了。你們倆到底希望我幫你們做什麼?”元彥衝面露不耐。

    一個裴皎然就已經滿是心眼子,再加上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李休璟,他實在招架不住。

    “若他的人來了,想法子牽制住。若是沒來,則以接到舉告的名義去查他。”裴皎然挑眉,“反正早晚也是要查的。先讓他自亂陣腳豈不是更好?”

    怒瞪着裴皎然,元彥衝手按在桌上。敢情繞了半天,這件事還是落到了身上。此人實在是狡詐。

    “好。”元彥衝允首。轉頭看向李休璟,卻見他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

    正當元彥衝一臉疑惑之際,裴皎然伸手輕輕碰了碰案上茶壺,嘆道:“可惜了這壺顧渚紫筍。”

    說罷她有意無意露出手背上燙傷的痕跡。

    其上仍存紅暈,還有幾個小水泡。

    “這……”元彥衝道。

    “御史剛剛起身太着急,打翻了茶水。茶水剛好濺到裴明府手上,御史是不是該賠償一二?”李休璟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元彥衝聞言疑惑:“爲什麼要賠償?”

    看着李休璟,裴皎然嘴角微抽。但還是配合的演起傷員,默默把手伸到元彥衝眼前。

    “若不是你起身太着急,茶壺也不會被打翻。按律難道不應該補償?元御史應該熟讀魏律吧。”李休璟儼然一副爲苦主申冤的正義模樣。

    “原來如此。我又並非故意,讓醫官送藥來就好了。”元彥衝微微一笑,“我向裴明府賠個不是。”

    “不行,必須按照魏律來賠錢。不然我就去問尚書都省要說法。”

    雖然御史臺可糾察百僚,權力極大,但是亦被尚書都省所轄制。

    “此等小事何須驚擾尚書都省。你要說法也是察院給,不過……”

    聽着元彥衝操着一副典型的官腔,開始推諉。裴皎然默默嘆了口氣,又把手伸了伸。

    “快賠錢。”李休璟道。

    裴皎然聞言附和,“手上疼得厲害。不好好治一治,很多事都要耽擱。”

    “嫌走公廨錢麻煩的話,元御史完全可以私人出資。”李休璟面上揚笑,“還有不要想着告我索賄,我們和你並無直接利益關係。”

    元彥衝額上青筋直跳。深吸口氣極不情願地從袖子裏取出錢袋子,付賠償金給裴皎然。

    掂了掂手裏的錢,裴皎然眉開眼笑地把它收入囊中。

    “中午了,去公廚喫飯吧。”裴皎然笑道。

    李、元二人聞言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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