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有勞伯玉叔回去轉告阿兄,我一切安好。讓他不必掛念我。”裴皎然神色凝肅地看向伯玉,“另外回易務的事情,伯玉叔還要多費心思。至少保證在神策軍這次出征回來前,不會捉襟見肘。”

    伯玉點點頭,又向裴皎然作別。

    親自送了伯玉離開,裴皎然轉頭望了望身邊的碧扉。絳脣微抿,思忖一會喚了婢子過來讓她陪碧扉去沐浴再換身衣服,好好歇一會。

    待碧扉沐浴回來,裴皎然已經看完了一卷書。聽見門口的動靜,擡起頭溫柔一笑。

    “我們先喫飯。”說罷裴皎然擱下書起身朝碧扉走去,拉着她往食案走。

    瞥了眼桌上的菜,碧扉皺眉,“女郎,怎麼一年不見。你就清減了這麼多?”

    “我公務繁忙,難免有無暇顧及自己的時候。”裴皎然面上笑意溫柔,“說好了我們先喫飯,餘下的一會再談。”

    在碧扉絮絮叨叨的關切中,二人終於喫完了飯。

    不知道是不是碧扉來了的緣故,裴皎然自覺自己比平日多吃了些菜。索性拉着碧扉去外面走走,以此消食。

    “女郎,大郎君說希望我可以成爲你的左膀右臂。”碧扉柔聲道了句。

    聞言裴皎然止步轉頭,神色溫和,“我並不是想你成爲我的左膀右臂,纔將你接回來的。碧扉,我希望你可以活得更加精彩,且爲自己而活。”

    “可是我看書上總說救人一命,當涌泉相報。何爲涌泉我不懂,我只是想幫你。若非你的話,我早就是一副白骨。”說着碧扉撩衣在她面前跪了下來,語調鄭重,“女郎請您讓碧扉幫您吧。”

    垂首平靜地注視着面前的碧扉,裴皎然皺眉。她知道這番話多半是,碧扉由她阿兄在背後點撥一番後,才說出來的。只是她還是想問問碧扉自己的意見。

    “我也沒說不讓你留下來。不過碧扉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選好了,就不能反悔。”裴皎然伸手扶了碧扉起來。

    聞問碧扉頷首,“我也想見一見長安的繁華錦繡。”

    “既是如此,有些事情你必須明白。政治權鬥,並非兒戲。現實更不會如同話本子裏那樣,主角隨隨便便就能控制將領檯臣,又得以在宮禁中安插親信,可以在朝會時得到盟友的發聲支持。現實能做到這一切是要給予足夠的力和政治分紅,否則無人會幫你。”裴皎然的聲音陡然間冷銳下來,“碧扉,外面的人是如何想的,我不管。但是你要記住盡信書不如無書。我們要學會思危、思退、思變。”

    碧扉默然。她在瓜州見過裴皎然的行事手段,但沒想到她會這般嚴苛。

    望着碧扉,裴皎然挽脣。她其實並不在乎在喫穿用度上的事,她反而希望自己身邊的娘子們知道世道艱難,知道要如何劃分利益,知道何爲以退爲進。明白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韜光養晦來積攢實力,等到脫困之時,就要全力對敵。

    她是無法時時刻刻,將她們護在羽翼之後的,而依靠他人一味的保護更是無用。她希望這些娘子們懂得愛惜自己,不要因爲任何人的話而輕視自己,放棄要走的路。她惜命,所以希望她們也和自己一樣惜命。如此才能登上高山之巔,見識人間繁華。

    翌日裴皎然在聽完女士子的彙報,遂請她帶碧扉去城裏轉轉。

    而她自己則遣了庶僕去請州府的僚佐還有那兩位御史裏行,一塊來州府議事。敲定一下新政令的大致方案。州府擬好了,才方便和底下的士紳去談。

    既然是議事,就不可能光議事。待得衆人酒足飯飽後,跟隨裴皎然一塊前往州府正堂。

    庶僕熟練地爲屋內一衆人奉上香茗後,便退了出去。

    “今日請諸位來是爲了新令的事。裴某不日前上書陛下,意在同州推行新政。同州是上輔,離長安又近,來實施新令最好不過。”覷着衆人疑惑的目光,裴皎然牽脣繼續道:“陛下已經同意我的奏請。這是某初擬的新令,諸位互相傳看。有什麼意見可以提,有不妥的地方也可以商榷。”

    說罷裴皎然取了一旁的紙箋,交由執筆的文書遞了下去。紙箋共有五份,抹去了奏疏上多餘的部分,只抄錄了餘下的具體政令。

    一衆僚佐傳閱着紙箋,訝然自他們眼中浮現,轉頭瞥了眼上首氣定神閒的裴皎然。不由咂舌,這位頂着巡撫賑給身份上任的刺史。實在是膽大妄爲。

    擡眸掃向衆人,裴皎然遂低頭看起自己手上的紙箋。她知道她這次想推行的新令,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不要命。可於她而言,是她徹底進入權力中樞的階梯。

    兀自飲了口案上的茶水,裴皎然偏首。一線金光落在她面上,她淺淺勾脣。

    一盞茶飲罷,底下的一衆僚佐也已經將讀完政令的內容。此刻正在三三兩兩的交談着。

    裴皎然輕咳幾聲,衆人瞬時止了議論。紛紛往上首望去。

    “諸位可有異議?”裴皎然溫聲道。

    看看四周,州錄使參軍道:“讓百姓自己上報所擁有土地情況,會不會不太好?萬一有些刁民弄虛作假怎麼辦?”

    裴皎然一笑,“兩稅法本就是均貧富,以往同州定戶存在問題,沒按實際人口收稅。導致百姓不堪重負,最終成爲逃戶。眼下重新覈定田產均平收稅,如何會有瞞報的?”

    “裴刺史,下官也有一事不明。”司戶參軍問道。

    “但說無妨。”

    司戶參軍又問,“這把公廨田分給百姓作爲私田,那加徵的稅額又該如何算?”

    “所欠的職田斛鬥、錢、草等,只需在兩稅法覈算的時候加徵一部分。”裴皎然挑眉莞爾,“按照夏稅時每畝各加一合,秋稅時每畝加稅六合,草一分來計算。再用酒稅添一部分做腳錢,由州府自己僱人運糧,也不需要交給百姓。”

    “刺史您所提的,解除三縣代繳因人口凋零而殘破的兩縣賦稅,還有免除不該有的稅麻錢,以及重新覈定賦稅徵收標準,把該抹零的都抹零。這些都是好事。只是這給神策軍鎮重新分配軍糧,要把原本加在合陽一縣頭上的稅錢。分攤到其他縣頭上,是不是有欠妥當?”

    說話的是同州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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