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武節度使原先同獨孤博交好。但深恨對方反叛,所以與其斷交一心支持朝廷平叛。眼下趙州設立軍屯,組織耕種的事宜都是他帶人在負責。同樣接受因不滿獨孤、王二人反叛的兩軍軍士,也是由他在負責。
李休璟對於此舉並無異議,畢竟相對於自己和神策而言,義武節度使在河朔已久。對各處的風土人情,也比自己要了解。況且近幾日原先還畏懼他們的百姓,也紛紛願意幫助神策軍,借糧給他們以解糧少之危。這些都和義武節度使從中協調有關。
藉此機會李休璟也探查着河朔百姓對朝廷的接納程度。如今他雖然有着還算充裕的補給線,但是保不齊哪天就被叛軍斷了。所以他先要保證百姓的溫飽,爲自己留下退路。這些問題都是不能說給義武節度使聽的,他只能打發賀諒和馮元顯出去。再以自己兵力甚衆的這個優勢,將話語權握在自己手中。
對於長安的任何動態,李休璟還是格外的關心。他留在長安的人,也將各種各樣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到趙州。譬如這封來自神策軍內部的信,就是出自劉中尉之手。他在信上非常委婉地對他表示同情,要他不要氣餒。又給他寄了一堆壯陽之物,讓他好好補補。實在不行的話,那就放人家離開,別耽誤人家的大好姻緣。
咬着牙看完手裏的信,李休璟目光落在另一封信上。封面上洋洋灑灑寫了四個字,“二郎慧鑑”,是裴皎然的手筆。
他喉間翻出聲哂笑,此人真是薄情寡義到極致。當初就應該想個法子讓她做自己的供軍使,哪怕讓她在自己身邊攪得不得安生,也好過她在長安一臉無辜地算計自己。
說他不行?天地良心,他可從來沒對她做過任何逾矩之事。如今居然在劉中尉面前說他不行,還要棄他而去,實在是可恨。目光流連在那封信上,李休璟將其拆開。入眼只有八個字,“驅虎吞狼,合縱連橫。”
這是二計。李休璟不禁一笑,裴皎然這是瞭解河朔戰局的不少情況。她知道獨孤博和王宥二人並非表面上那樣同氣連枝,二人因獨孤博錯放官軍一事已生嫌隙。而田旻也有他的心思。這三方未必就真的能一直固若金湯。
至於另外一計,則是要合弱攻強。
屈指叩着案几,李休璟挑眉。他知道裴皎然這次是鐵了心要拿下三鎮,所以纔會給他獻策。只是戰局瞬息萬變,有些事情並非在人力掌控中。
李休璟沉思許久,將兩封信重新放回了信箋中。雖然王宥隨時有可能回援,但是另一則消息更讓人警惕。今日一早,他就收到了安插在田旻軍中細作的信,蔡希烈遣使入了田旻的營地,其心思不言而喻。如今朝廷多路大軍皆在和河朔死磕,蔡希烈屯兵之所既能沿御河北上攻佔河南,又能南下已阻江淮糧道。一旦其反叛,對朝廷而言無異於滅頂之災。
所以……
李休璟移目看向擺在一旁的甲冑。甲冑上金鱗片片,儘管已經擦拭乾淨。但是似乎仍舊殘存着血腥氣。臂下的白鹿紙觸感溫潤,但遠不及長安那人肌膚的細膩。
他知道她謀算必定是良策,可驅虎吞狼也有被虎反噬的危險。他不能拿神策軍士的性命去賭一個來自長安的計策,他有他的謀算。
將裴皎然的信箋收好,李休璟起身走到輿圖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輿圖上的清苑。
如今清苑是獨孤博麾下將領鄭熲在守。
原先他和周燧等人的合謀便是,周燧退居在永濟渠以西高地防禦並監視魏州城內的一舉一動。而他則率軍北上與義武節度使合兵圖范陽,斷絕幽、魏之間往來的道路。而李抱真則往北攻打恆州,使叛軍無法首尾相顧。
這個時候攻下清苑,便能徹底斷了兩鎮間的道路。
一番計較後,李休璟即刻命麾下偏將傳令其餘諸將議事。
待得諸將聚起,李休璟指着地形圖上標註出的清苑道:“清苑城依清苑河而建。還有半個月汛期便到了,這些河北兵大多數都不通水性,我軍可先佯攻其幾日,故作戰敗後再引水灌城。”
“可是清苑河即便到了汛期,水量也未必充足。”
“所以我們得等他們放鬆警惕,再引水灌城。”
“將軍若是離開趙州,圍攻清苑。獨孤博必將回援。”
李休璟掃了眼說話者,沉聲道:“攻清苑意在逼獨孤博回援。你我不主動出擊,難道等對方反過來打我們?”說着他看向義武節度使道:“張節帥,趙州就交給你了。”
“李將軍放心,某自當守好趙州。阻截獨孤博的援軍。”義武節度使信心滿滿地應下。
諸將意見統一,李休璟又詢問了糧草軍備等事宜,以保證此次攻清苑無後顧之憂。待得汛期將至時,由馮元顯先領步騎兵五千人爲先鋒,先行攻打清苑。
自己則率神策軍和義武軍共兩萬人,隨後出發。
五月一過,雨水便多了起來。各處的河水都漲了起來,意味着到了出兵的好時機。
賀諒領着兩軍軍士,已在城門前等候了多時。李休璟派人迅速清點了人數後,立刻舉行了簡單的出征儀式。
義武節度使捋着鬍鬚笑道:“這天氣真是眷顧我們,一到我們出征就晴了。某助李將軍此行旗開得勝!”
謝過義武節度使,李休璟率着兩萬軍士浩浩蕩蕩地出了趙州,直奔清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