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利奪了清苑後,李休璟便將原先的帥府改做自己的軍府。內外皆由他的親衛和神策軍士中精銳機敏者把守,入內者一律在門口解甲取劍。以此保證主帥的安全,同時防止有人串聯投降的叛軍作亂。

    此時賀諒、馮元顯兩位神策軍高階將領分列兩側。再往下是神策軍副將和徐將軍,右邊是神策軍各個參戰的將軍,左邊則是義武軍參戰的將領。

    屋內的氣氛凝重,到底是在清苑鏖戰了幾日。而且此前又在魏州的戰場上,憋了一肚子火。雖然李休璟已經嚴令禁止底下人劫掠,但是仍舊有人趁機在城中劫掠,欺辱百姓。眼下被賀諒拿了,押在門口等候處置。受害的百姓也被請了過來。

    這次犯令的兩人,一人是神策軍,一人則是義武軍。身爲主帥自然是不願意懲處自己征戰的將士,畢竟鏖戰多日的怒火需要宣泄。可同樣朝廷想要收納河朔,光靠霸道無用。經此一事他若是不懲戒犯令的軍士,那朝廷的路會更難走。尚未投降州縣的百姓,也會因此事激起對朝廷的反抗心。

    然而自己眼下即使奪了清苑,暫且斷絕了幽魏聯繫的道路,但是不代表萬無一失。所以對於這些有功的軍士,亦不宜罰的過重,以免失了人心,釀成禍害。而還得保證義武軍得到的利益和神策對等,這些人眼下是和朝廷站到了一塊。可到底是手握兵權的藩鎮,皆等着戰勝後得到朝廷應有的封賞。

    思忖良久,李休璟終於下達了軍令。犯事者各杖二十,而他作爲一軍主將馭下不嚴,從而導致此事發生則杖四十。又讓賀諒從自己的私產中撥錢給受害的百姓作爲賠償。

    未幾,賀諒已經率人在正堂前擺好凳子。

    犯事的兩名軍士。在謝過李休璟後各自躺好。負責行刑的軍士下手也不敢含糊,二十杖都沒少。

    輪到李休璟時,執杖的二人面露遲疑。

    “打吧,不必猶豫。”李休璟道。

    見狀賀諒忙道:“將軍,此事非你之過!”

    其餘人連忙跟着附和起來。請求李休璟顧全現在是戰時,這四十杖下去,少不得要養傷好幾日。屆時要是叛軍來犯,誰來率衆退敵。

    聞言李休璟一嘆,面露愧色,“我身爲一句主帥。我已經立了軍令,可底下人卻違抗軍令,實乃我失職。若不罰我,如何服衆?百姓們又如何安撫?”

    聽得他這些話,那幾戶百姓互看一眼。忙開口道:“將軍言重,您不必如此!您已經罰了主犯,又何必再罰自己?”

    “不罰我,豈不是有違軍令。”李休璟看了眼兩旁目露不忍的神策軍士,沉聲道:“動手吧,不必顧忌。”

    “將軍若實在覺得要罰自己。何不如削髮代刑,也算是受罰。”馮元顯出言道。

    馮元顯話音一落,旁邊的將領和百姓紛紛出言附和。而賀諒趁機扶了李休璟起身。

    看着周圍的將領和百姓,李休璟再度喟嘆一聲。猶豫再三還是解了襆頭,割發代刑。並且在城中各處傳看,以安衆人。

    現下,清苑的劫掠基本了結。對於俘虜的處置,除了此前所斬的頑固不化的俘虜外,其餘人等皆不追究,因守城而死喪者也統計好人數,給予一定補助。有人認領的屍首則移至城外安葬,以免因炎夏造成瘟疫。無人者,則就地焚燒後再安葬。

    在掌控了清苑的局勢後,李休璟即刻統計了此次隨他征戰軍士的軍功策勳。隨着給裴皎然的信,一塊送往長安。

    信到裴皎然手中已經是一月後。

    看着手中的信,裴皎然沉眸。在半月前獨孤博稱冀王,王宥稱趙王,田旻稱魏王,李皋則稱齊王,效仿諸侯國,以魏廷爲周天子。沒幾日又共奉蔡希烈爲首。而蔡希烈則自號建興王、天下都元帥。

    戰火自河朔伊始至淮西。這幾人爲了逼迫朝廷讓步,特讓李皋派遊騎引導蔡希烈阻擋汴州的餉路,雖然滑亳節度使鑿通蔡渠運道,來引運東南的糧餉入長安,但是此次食出界糧消耗甚廣,東南糧餉根本是杯水車薪。

    將李休璟的信擱好,裴皎然揉着額角。眸中鬱色仍存。雖然蔡希烈的反叛讓左藏財富告急,把何敬文逼得狗急跳牆,不僅再度地提高間架稅和除陌錢,同時又想出了以鐵錢代替銅錢的法子來,以此充入左藏。

    這個方法並不奏效,長安民怨沸騰。魏帝罷了何敬文的官,同時又詔命她爲戶部尚書判度支,統領戶部大小事務。

    可眼前這場爛攤子,實屬在她意料之外。

    “尚書,政事堂的相公們請您過去一趟。”

    聽着庶僕的話,裴皎然拉回了思緒。應了一聲,起身撫平衣上的皺褶往政事堂去。

    頭頂夏陽灼灼,門口的金吾衛客氣地朝她點頭,喚了句裴尚書。

    聞言裴皎然頷首,上前叩門。得到迴應以後,就推門進去。

    一進門一股熱意撲面而來,即使四周擺着冰鑑可以抵不住暑氣。

    懷抱冊子畢恭畢敬地行過禮,隨後自覺地跪坐下。將冊子擱在案上,裴皎然擡首目視着面前一衆紫衣,微微勾脣。

    不得不說當初那位改變政事堂設置的武家先祖,實在是有些別出心裁。宰相們的位置圍了半圈,中間則設了一案一軟墊。來者坐在中間,周圍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身上。

    不知道的怕是以爲在政事堂設了刑堂。此舉對來者的心態頗具考驗。

    她如今雖然也在三品,但是這次回來卻被罷去了參政知事一銜,只給了個判度支的使職和金紫光祿大夫的散官。正要論起來她手中權力和話語權遠不及,這幾個紫袍相公。

    攤開了手中冊子,裴皎然擡首望向被拱衛在中間的賈公閭,脣齒翕動。

    “下官已經覈算了左藏所剩之資。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裴皎然聲音一頓,目露遺憾地道:“前方諸道的兵馬省喫儉用,大概還能撐上三個月。再加上此前何敬文收繳城中富商的兩百萬緡,應該能撐上半年。”

    王璵瞥她一眼,“只能半年麼?沒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有。只不過……”裴皎然微微一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