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崔伯玉也跟着供軍使,押送所需的糧草、軍需、物賞一塊前往清苑。雖然說行軍都有專門的路線來供給,但是爲了保證安全,每條船上都安排了弩手。另外沿途都有神策軍的輜重兵在沿岸護運。

    比起陸路來說,走水路不僅快,而且所裝物資也多,而且還能進行就地補給。運糧船一進入河北地界,供軍使就吩咐弩手和押送的神策軍提高警惕。小心賊人埋伏奪船。

    摸着藏在袖中的信,崔伯玉眯眼。看向河堤旁的蘆葦叢,悄悄留了心眼。

    在他們進河北之前,李休璟就派人送了信過來。說是人糧馬料、軍資、軍備的具體數目和細額。他都已經看過,但是仍要這次的供軍使再按照人頭數重新估算一遍。必要時,就向沿途的藩鎮去借糧。另外他也安排了麾下副將在河間縣接應供軍使。

    “還有二里便是河間縣。神策軍的馮將軍已經在率人在等我們。”供軍使從船艙裏走出來道。

    聞言崔伯玉頷首,“那些蘆葦叢茂密,我們要小心些。”

    領會崔伯玉的意思。供軍使令船兩側的弩手上好弦,隨時準備迎敵。畢竟過了河間縣都是平坦大地,無山谷和伏地。叛軍再想動手就不會那麼容易。

    在供軍使的指揮下,運糧船謹慎地往岸邊游去。直到看見神策軍的旗號從前方躥起,供軍使連忙招呼船工將船靠岸。

    船舷上的崔伯玉望着正在同供軍使交談的神策軍將領,眼中舉起思量。而此時已經有神策軍開始上船搬糧下來。

    崔伯玉死死地盯着下方兩人,忽而用河北話問了句將軍現在是什麼時辰?

    那領頭的神策軍將領,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這麼問他,以河北話迴應起崔伯玉來。

    河北話一出口,他身旁的供軍使一愣。一臉迷茫地看向面前人。而那“神策將領”反應極快,一刀果決了面前供軍使的性命。

    “大傢伙快搬糧!獨孤節帥說了,戴他攻下清苑,爾等就是大功臣。”說罷他挽弓搭箭對準崔伯玉。

    顧不得多想,崔伯玉指揮船工立馬轉舵往後退。同時令船上的弩手回身反擊,底下的神策軍本來就沒帶多少兵馬。此刻又無戰船,只能眼睜睜看着船隻走遠。

    看着岸上氣急敗壞的神策將領,崔伯玉嘆了口氣。

    他家女郎所料的果然沒錯,這些人果然會在河間縣動手。好在分了兩批船來運糧。如今這批只有一半,另外一條運糧船已經在昨晚上了岸。

    囑咐船工將船退後五里,崔伯玉在中渡橋下了船。飛馬趕往他和負責第二條運糧船主事者約定的地點。

    看見崔伯玉,那主事神色略松。得知供軍使被殺,物資被叛軍奪去後,哭喪着臉嘆了口氣。

    再度清點了物資,由崔伯玉陪同親自押解運糧車前往清苑。

    城頭上的惡戰剛剛結束。李休璟正帶着人清點傷亡還有城內物資情況,忽聽得下屬來報說供軍使已經抵達城下。

    思忖片刻,李休璟着人詢問了事先約定好的口令。得到確認後,他才下令放崔伯玉一行人進來。

    看着崔伯玉所帶來的物資,李休璟嘆了口氣。那日他出去的副將遲遲未歸,他多少猜到發生了什麼。而如今看到崔伯玉帶的物資,瞬時明白過來。

    囑咐賀諒去和主事交接這次的物資,留了崔伯玉下來說話。

    “崔先生,您怎麼突然來了。”李休璟沉聲問道。

    副將的變節令他意外,同時也再度將戰局推入一個未知的境界。他無法預料到接下來究竟會發生什麼。

    看了看李休璟,崔伯玉從袖中取了《左傳》出來,推給他,“李將軍,女郎讓我轉告您一句。晉楚的兩棠之役,先縠因何而敗?”

    話落李休璟一愣,垂首看向手邊的《左傳》。拿起來一頁頁地翻閱着,他翻了沒一會,手頓了下來。

    入目是《左傳·宣公十二年》:“其佐先谷,剛愎不仁,未肯用命。”。特意用硃筆標註出來,另外又在旁邊以他的字體寫了句話。

    “項羽的鴻門宴因何錯失良機?”

    細嚼着這句話,李休璟禁不住哂笑。倘若自己在愚笨些,恐怕猜不出來裴皎然在罵自己剛愎自用。

    屈指叩着案几,透過書頁。他彷彿感受到裴皎然以怎樣譏誚的目光寫下這句話。

    “李將軍,女郎有三個錦囊讓我給您。”說罷崔伯玉將錦囊遞過去,“您先拆第一個。”

    聞言李休璟收斂思緒,忙道:“有勞崔先生。”

    按照崔伯玉的指示,李休璟拆開了繫着紅絛的錦囊。錦囊裏只寫了一句話,昔年曹孟德如何以計亂西涼,離間馬超與韓遂。

    看着這,李休璟冷哼一聲。這人不是不寫信,一寫信就是給自己打啞謎。要讓自己去猜信中到底是什麼意思。

    哪有做謀士,做成她這樣的。打定主意等自己回去後,一定要好好收拾裴皎然。免得她當自己好欺負。

    一面將剩餘兩個香囊收好,李休璟另外喚了親衛進來,帶崔伯玉下去休息。自己則去核算城中軍資和剛送來的軍資,兩者加在一起還能用多久。

    他孤軍在此,而獨孤博也是孤軍而來。只不過對方的軍資繞道興許還能送過來,可自己被阻了糧道。且按照裴皎然信上所說,左藏已經無以爲繼,她只能儘可能地從鹽鐵司手中拿錢來充軍費。

    覈算完軍資,李休璟嘆了口氣。副將的變節已經讓他焦頭爛額,而這些軍資加起來也只能再撐上三個月。若是能趕在入秋時,搶割一批秋麥,興許還能撐上半年。

    但他能想到的,獨孤博未必想不到。

    短暫思量後,李休璟回到屋內開始給王宥寫起信來。

    昔年曹孟德以計奪涼州時,用的便是離間計。

    先以老友的名義至涼州城,邀韓遂出城敘舊,卻被馬超知曉。馬超問韓,二人說了什麼的時候。韓答沒說什麼,馬超憤而離開。曹孟德又再施一計,遣人送信給韓遂。

    又恰好讓馬超瞧見,馬超因此怒殺韓遂。

    而信是關鍵。

    看着案上的信,李休璟挑脣。這幾鎮的聯盟其實脆弱不堪。王宥早因此前獨孤博因貪功被誆騙不慎放走官軍的事,而與其生隙。至於獨孤博因着出身巨族的緣故,且其兄如今是朝中太尉,更瞧上寒門的王宥。

    斂眸掩去眸中算計,李休璟喚來馮元顯。

    讓他挑一親信把信送給王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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