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裴皎然牽脣,長睫輕垂。瞧上去一副謙遜恭順的模樣,然而翦水秋瞳中,卻暗藏了對天子的挑釁,“徐緘想要重新組建南衙十二衛,得罪的可不止一方。陛下也不會同意外朝勢力壓過內朝。你知道的,陛下之所以寵信張讓,是因爲他能用神策軍和外朝抗衡。光憑這點,南衙只會存在金吾衛。”

    帝心如海,深不可測。時下南衙和北司維持了一個巧妙的平衡,而魏帝很滿意這樣的局面。所以徐緘真要是起了重新組建十二衛的心思,必會在朝局中遭到嚴重打壓。至於她,指不定也會聯合現有的政治資源,阻攔他想升遷的路。

    如果徐緘看得懂局勢,就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反之他要是不想此事,那她可以稍稍割捨些許好處給他,作爲這次暗中作梗的補償。

    “這倒是。正好雨停了,不如我們去驪山走走?”李休璟笑道。

    “下回。我要去阿兄那邊。回來後,我還沒好好謝過伯玉叔。”裴皎然睨了他一眼,繼續道:“你要和我一塊去麼?”

    “好!”李休璟一臉興奮地躥了起來。

    一旁的賀諒見此,笑道:“大將您還不好好收拾一下。萬一大舅哥不滿意您,您怎麼辦?”

    聞言裴皎然掀眼瞪了賀諒一眸。

    她要李休璟去,可不是爲了見她兄長。不管怎麼說,崔伯玉都在河朔幫過李休璟。他去感謝人家,也是應該的。

    “無故打聽上級的私事。賀諒你自個去領十軍棍。”李休璟一面束緊兩袖,一面道。

    賀諒瞪圓了眼睛,看着李休璟追着裴皎然離開。有些不敢相信。這二人明明一見面就喜歡黏在一起。怎麼一提這茬,他就變得不近人情,難不成那些事都是裝樣子的?

    馬廄裏備着馬匹。

    隨意挑了匹溫馴的,裴皎然踩着馬鐙上了馬,疾馳離開。李休璟緊隨其後。

    驪山距終南山尚有一段距離。等二人趕到終南山,剛好是正午。

    小院外,已有人在外恭候。

    定睛一瞧。見是崔伯玉,裴皎然面上揚起笑容,“伯玉叔。”

    “女郎,李郎君。”崔伯玉拱手施禮。

    領着二人進去,忽然一道碧影如風般奔了過來。裴皎然挑脣展臂,穩當地接住了來人。

    那人是碧扉。

    “女郎,您可算來了。您今天總可以接我回家了吧?”碧扉餘光一掃,瞥見李休璟皺眉道:“女郎,您怎麼把他帶來了!”

    “我不能來麼?”李休璟含笑問道。

    拉着裴皎然往前走了幾步,碧扉目露警惕,“漂亮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女郎,你不會是被他騙了吧?”

    伸手在碧扉臉上一捏,裴皎然莞爾,“你家女郎我聰明睿智,英明神武。怎麼可能會被他騙。倒是你又看了什麼閒書?腦袋瓜子裏都在想些什麼呢?”

    正說着裴湛然已經走了出來。

    “我說你們打算在外面站多久?還要不要喫飯啦!”裴湛然大聲吼道。

    幾人相繼坐下。

    “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氣,隨便喫。”裴湛然飲了口酒,看向裴皎然,“嘉嘉,你怎麼有時間來我這?”

    裴皎然眉眼帶笑,“當然是來感謝伯玉叔的。順便把碧扉也接回去。”

    說完她朝崔伯玉舉杯,李休璟亦跟着她一塊。

    “你二人同時舉杯做什麼?”裴湛然一臉地疑怪。

    “我也謝伯玉叔在清苑救我。”李休璟看向裴湛然,再次舉了杯,“也敬湛然兄在回易務上的相助。”

    他清楚這次征討河朔,除了裴皎然在戶部的運轉外。回易務的維持也至關重要。若無那些回易務的錢,他興許撐不了多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喝的醉醺醺的碧扉趴在案上,嘴裏時不時嘟囔兩句。

    聽着碧扉的嘟囔聲,李休璟搖搖頭。他不記得他在瓜州怎麼得罪過她,要麼是說自己是負心漢,要麼說讓裴皎然遠離他,小心被騙。

    李休璟咬腮,面露笑意。

    他騙她?以她的狡詐來說,恐怕只有他被她騙的分。明明有的時候,是他看起來佔盡上風,結果贏的人還是她。也就只有牀幃時,她纔會讓自己贏幾回。

    正想着裴皎然扶了碧扉起來。

    “我先送碧扉去休息。”說罷裴皎然轉身離開。

    屋內只剩下三個男人。

    崔伯玉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起身躬身道:“我去瞧瞧郎君曬的書。”

    二人陷在沉默中。

    “你喜歡嘉嘉?”裴湛然問道。

    聞問李休璟頷首,語氣微沉,“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話伯玉叔也對我說過。嘉嘉是和尋常女子不一樣,可正因爲她與衆不同,才讓我得以有機會遇見她。”

    “即使她無法爲你打理內宅,甚至是替你生兒育女,你也願意?”

    “沒有哪個女子生來就給呆在後宅,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廣袤天地。我知道嘉嘉生來就屬於權力場,我不會把她困在後宅。至於子嗣麼……”李休璟一哂,“這東西也不是那麼重要。她若不想,那便不想。若是想的話,無論男女我都喜歡。”

    裴湛然望着李休璟,沒再說話。

    從二人進來,他便注意到李休璟的目光一直都在裴皎然身上。想起崔伯玉回來後,說的話,他越發篤定這傢伙是真心喜歡裴皎然。至於兩個人是不是互相喜歡,他有點猜不準。

    畢竟他這個妹妹在情感上,也是理智勝於一切。即使是喜歡,也不容許被情感左右所有思想。

    “總之嘉嘉其他娘子不一樣。你們有矛盾可以談,她還是很樂意解決矛盾的。”說着裴湛然又補了一句,“倘若有一天,你喜歡上了其他人。也別再纏着她,放她走。”

    “我都是她的人了。我都怕她把我丟得遠遠的。”李休璟喟嘆一聲,偏首望向門口。

    “什麼叫你是她的人?”裴湛然一臉錯愕地看向李休璟,“你們倆該不會……”

    “大舅哥,和你想的一樣。只不過是她把我睡了罷了。怎麼看都是她要對我負責。”李休璟無謂地挑脣一笑,“不過也沒關係,我喜歡她。戶部那麼重的擔子,她一個人扛了那麼久,總歸是要找個地方宣泄。”

    其實那日他看出來了,裴皎然很累。強撐着精神和秦懷義周旋,所以纔會在浴桶裏睡着來,最終在清醒與夢之間問他,要不要和她一塊共赴巫山。她需要發泄情緒,而他也願意成爲她宣泄的入口。

    “沒想到你還是個情種。”

    “我只喜歡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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