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牀趿鞋,裴皎然裹了外袍推門。倚着門和門口的神策軍說話。
“裴相公,魯御史已經招了。”神策軍士從袖中取了份信箋遞過去。
展開信箋閱畢,裴皎然牽脣道:“此次辛苦了。”
重回屋內,裴皎然望了眼坐在牀邊抱臂看着自己,滿目哀怨的李休璟。脣梢揚起,她走到窗邊,伸手推窗。一陣風趁機溜了進來。
“魯御史已經招了。”裴皎然兩指間夾了張薄薄的紙箋,在晨風中輕晃,“名單上的名字很棘手啊。”
聽得她的話,李休璟起了身。接過信箋展開,入目的幾個名字。讓他瞳孔一縮,隨即抿脣不語。
往窗框上一靠,任由風拂動衣裳。裴皎然啓脣,“我原本不想得罪太多人,但是現在看好像沒有辦法。”
即使一早就知道流血犧牲是無法避免,但她依舊希望能少些人流血。畢竟往後的日子還是要過的。死太多人,無論是對朝廷本身,還是對新法都存在一定影響。
然從眼下看,有人不希望她如意。她日子過得不如意,又怎麼能讓其他人如意。
“毋行儉是很好利用的對象。”李休璟沉聲道。
“我欲設鴻門宴,只怕他不肯來。”裴皎然舒眉一笑,“不過麼……他不來也好。”
用了膳,裴皎然便令人去傳信。邀請名錄上的幾人來赴宴,連同周御史等人也被邀請來赴宴。
驛館內驛丞得了吩咐,興高采烈地帶着人外出採買。
月升,華燈初上。被邀請衆人相繼抵達了驛館。
換上深紫襴袍,裴皎然含笑而入入座。掀眼望向抿脣不語的元彥衝,又看向李休璟,衝他點點頭。
爲了防止元彥衝給她鬧事,她特意安排李休璟跟他坐在一塊,盯着他。
眼下見元彥衝一臉詫異地看着衆人。裴皎然眼底滑過譏誚。
宴啓,衆人把酒言歡。觥籌交錯下,裴皎然忽地一笑。
“今日邀諸位來是爲了四日後,節帥府舉行的辯學之事。”裴皎然語氣柔柔,“人選我已經挑好。望諸位全力以赴。”
周御史起身拱手,“定不負裴相公所望。”
看着周御史,裴皎然莞爾。今日一早,她便安排了神策軍去知會這幾人。故而今晚這宴也是藉着這事的名頭。
目光從周御史面上收回,裴皎然起身緩步行到了州司馬面前,看着他。親自斟了盞酒遞過去。
見她走近,吳司馬起身相迎。而裴皎然卻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一手端着酒盞,一手擱在膝上。裴皎然嘆道:“今日設宴相邀諸位,怎麼不見毋將軍?”
聽着她的話,吳司馬睇目四周。見衆人皆不語,只得道:“毋將軍染了風疾,眼下正在養病。”
“那真是可惜了。”裴皎然嘆了口氣,“聽聞吳司馬海量,不如你我斗酒一番如何?”
“這……”吳司馬垂下首,愧道:“素聞裴相公海量,某恐難勝任。”
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吳司馬,裴皎然起身緩步往原先的位置走。
掌聲落下,只見四名神策軍押着一衣衫襤褸的人進了屋。人也被他們摔在地上。
那人至地上擡起頭,一臉憤恨地看向裴皎然。
吳司馬一怔,身形略有顫抖。地上那人正是魯御史。
“吳司馬,酒醒否?”裴皎然沉聲道。
“裴相公……”
在她的視線下,吳司馬垂首不言。
“吳司馬,你們今夜就歇在驛館吧。”說罷裴皎然揮揮手,示意神策軍士將吳司馬等一干人等悉數押下去。
趴在地上的魯御史,憤怒道:“裴賊,若非你。我一家人又豈會死於叛軍刀下。”
偏首睨了眼魯御史,裴皎然揮手讓神策軍繼續把他押下去。轉頭笑盈盈地看向周御史等人。
“此賊夥同吳司馬,詆譭朝廷新令又意圖謀害某。某已將其下獄,奏疏已送長安。近來事忙,諸公早些回去歇着。”裴皎然莞爾道。
餘下幾人互視一眼,紛紛告辭。只剩下元彥衝一臉憤慨地坐着。
“李休璟,你放開我。她憑什麼如此。”
“我說過。大家都能守住底線,就會相安無事。可他們不願守,那隻能死。”裴皎然移步至元彥衝面前,語氣微冷,“你要再鬧。我只好上書參你一本。我想和我相比,你的命也沒那麼重要。”
她一說完,李休璟便將元彥衝放開。喚了兩神策軍進來,把他帶回去嚴加看管。
“想不到魯御史居然是因叛軍的事,才和他們合謀要殺我。”裴皎然喟嘆一聲,面上卻並無悔意,“他其實是個有才華的。唉,真是可惜了。”
這一路而來她也見識過魯御史,過目不忘的能力。是以並未深究過他背後是誰。沒想到她此前種過的因,竟是通過魯御史結果至她身上。
李休璟看着她,微微一笑,“你在叛軍上已經極力保住了無辜者的性命,維持了長安秩序的穩固。他家裏人的死,又豈能全部怪罪到你頭上。”
“我倒不是因此憂傷。只是在想等我這次回去,又將面對什麼。”裴皎然禁不住擰眉。
“興許對你是好事。”李休璟擁住她,“總之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攜手並進。”
“你先回去吧。我得安排下明早的事。今晚就讓毋行儉徹夜難眠一回吧。”掰開李休璟擁住自己的手,裴皎然溫聲道。
“你當真壞得很。”李休璟伸手替她將鬢邊碎髮攏在耳後,“嘉嘉,你生辰的時候想要什麼?不如也告訴我,我好去着手準備。”
她心思深,他一時半會猜不透。又怕送出去的禮物惹她不快。
聞言裴皎然掀眸,“既是禮物,說出去豈不是沒了意思?二郎又不是身無長物,總不至於送不出像樣的禮物來吧。好了,我得先走一步了。”
眯眸目送着那襲紫衣消失在夜色中。李休璟咬了咬牙。
她喜歡什麼?
能牽動她心思的,似乎只有權力了。
可他也總不能造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