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走到李宅,暮色左近。門口的燈籠悉數被點亮,只等人齊了就可以開始守歲宴。

    望着眼前搖晃的燈籠,裴皎然舒眉,“挺熱鬧的。”

    “其實我好些年沒在家裏過年。”李休璟擡頭看着敞開的門扉,“不過想想應該和以前沒什麼區別。”

    “以前你可是離家出走,哪敢回來?”裴皎然看着他,笑眯眯地道。

    “郎君您回來了。郎主和娘子,方纔還在問你呢。”一僕役從裏面走出來,笑面相迎。

    “進去吧。”李休璟捏了捏裴皎然手掌。

    等李休璟和她過去的時候,堂屋內已經坐了不少人。今日的守歲宴除了在外任職的,幾乎都到場。二人還沒進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雖然沒穿官服,但到底聲名在外。在座除了李司空和李休璟,真沒人官職高過她。眼下頭頂的燈光恰好落在她身上,她微笑着望向上首的李司空。

    提裙跨過門檻,裴皎然從容地朝李司空作揖,又向長孫娘子作揖。

    李司空看着她,面露笑意,“此前老夫還擔心裴尚書不肯來。你能來赴宴是老夫的榮幸。請坐。”

    “多謝李司空相邀。”裴皎然含笑走到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

    李家禮數週全,再加上此前兩方本就多有合作。故此給她安排的位置,也貼近主家。就在長孫娘子邊上,李休璟則坐在她身側。

    只是這麼一坐,親近是親近。但是李家其他人看裴皎然的眼神,暗藏探究。伸腿小心踹了李休璟一腳。

    “不是我安排的。”李休璟小聲回道。

    聽着李休璟的話,裴皎然偏首視線落到李司空身上,脣梢微揚。不是李休璟的話,指不定是這位在家榮養的李司空,他個人小小的惡趣味。

    她正想着,忽聽見有人道:“裴尚書這樣的神仙人物。要不是司空相邀,只怕我們還見不到。”

    “那是我三伯母,姓徐。她就喜歡你這樣飽讀詩書的女郎。”李休璟壓低了聲音道。

    裴皎然到底在官場上摸爬打滾好些年,自然能分辨出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面上浮起微笑,“李司空是長輩,他相邀我豈敢不來。再說了,昔年我在瓜州的時候,玄胤兄也對我多有照拂。憑這份情誼,我也得來。”

    徐氏聞言一笑,“要是裴尚書能夠常來該多好。也讓我家那幾個不成器的,和你多學學。”

    “物以稀爲貴。這天下又能有幾個人和裴尚書一樣。”徐氏身旁的中年男子,看向裴皎然歉意一笑,“裴尚書莫見怪。”

    “怎會。”裴皎然牽脣道。

    裴皎然一說完,李休璟替她倒了盞酒。

    “嚐嚐我家的酒。”李休璟溫聲道。

    旁下的李家人將李休璟體貼的舉動看在眼裏,又看向李司空。

    李司空迎上衆人視線,面上笑意更甚。這邊長孫夫人一邊詢問裴皎然愛喫什麼,一邊往她碗裏夾菜。

    皺眉看向碗裏的菜,裴皎然抿脣。她忽然有些後悔答應李休璟來他家守歲。李家人未必會把這件事傳出去,可過於親密的舉動,反倒容易成爲一種政治互惠的暗示,也容易引發旁人的好奇心。

    僕役時不時進來給衆人添酒送餐,左右推杯換盞,席間歡笑聲不斷。裴皎然望了眼李司空,微微一笑。臉上被熱意薰得泛緋,她索性藉口要出去散散酒氣。

    同李司空和長孫娘子行過禮,裴皎然起身往外走。

    “裴尚書。”

    聽得身後傳來李司空的聲音,裴皎然轉過身,“您怎麼出來了。”

    “我聽說你請辭了中書侍郎?”李司空含笑望她。

    “檢校二字,名不正言不順的。要來做什麼,還不如讓他們去爭。”裴皎然勾起垂在地上的披帛,“我坐收漁翁之利,不也挺好?”

    李司空捋了捋鬍鬚,“還是你明白。換旁人只怕上趕着要去爭這個位置。李家選擇和你合作,果真不錯。”

    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司空,裴皎然舒眉。

    她當初選擇李休璟,從而選擇李家。也正是因爲看上了他們身上的政治智慧,不會去貪權,知道規避風險。

    “我得回終南山了。我要去那邊過年。”裴皎然笑道。

    “連夜上終南山?唉,這小子也不和我們說一句。是老夫唐突了。”李司空一嘆,“老夫以爲裴尚書家人都在南邊。”

    “阿兄也是最近搬來的。時候不早,某就先告辭了。”裴皎然拱手作揖。

    “既是如此,老夫也就不留了。讓那小子送你走吧。”說完李司空就喚來僕役,讓他去裏面請李休璟出來。

    誰曾想一回頭,便看見李休璟負手站在不遠處,打量着二人。手裏還抱了件裘衣。

    “二郎出來了,替阿耶送裴尚書。”李司空笑眯眯地往回走,路過李休璟身邊時駐足。

    父子倆不知說了些什麼,只見李休璟面露笑意。轉身回裏面。不一會又走了出來。

    二人一塊走到門口。

    看着站在燈火下,身形高大的李休璟。裴皎然莞爾,“你不進去麼?”

    “去見大舅哥,我不該去麼?”李休璟拉着裴皎然的手,溫聲道:“莫不是嘉嘉你要對我始亂終棄。”

    “可你也得在家守歲吧?這麼大的事,你倒是任性。”裴皎然挑眉。

    這事是她臨時起意,原本她也不想去終南山尋兄長。指不定他這個時候又在哪個隱士家裏喝得酩酊大醉。但是看見李家其樂融融的樣子,還是有些想念裴湛然的。

    “阿耶說隨我。”李休璟睇她,“走吧。我們回去拿行李。”

    二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有僕從送了行囊給李休璟。

    看着李休璟背上行囊,裴皎然扶額。

    時不時有爆竹聲傳入耳中,家家戶戶門前有小孩在長輩的帶領下聚在一塊玩煙花,放炮仗。

    有些膽大的孩童直接攔下二人,手中舉着煙花棒要遞給裴皎然。

    裴皎然接過孩童手中的煙花,看着那如雪花般的煙花,“好些年沒玩了。”

    “要不我買些,我們倆去終南山上放煙花如何?反正要休沐好幾天,你我可以多住幾天。”李休璟目光繾綣地看着裴皎然。

    “幼稚。”裴皎然嗔了聲。

    回到家中,收拾了行李。二人便往終南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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