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李休璟一眼,裴皎然起身從矮櫃中翻了個錦盒出來。又至裏面取出一檀木小盒。回到書案前,打開檀木小盒。只見一方方正正的墨塊躺在其中,散着清幽香氣。

    “一兩徽墨一兩金。桓錡這些年在浙西,日子過得挺不錯。也難怪他不想交權回來。”裴皎然硯着墨,眼露心痛,“換做是我,在浙西當個土皇帝也不錯。”

    隨着裴皎然的動作,徽墨特有的香氣愈來愈濃。估算辟雍硯中墨水的量,裴皎然小心將徽墨重新收回盒子。提筆而書。

    雖然早些前就見識過裴皎然仿寫他人字跡的本事,但是這會子親眼瞧見,李休璟還是忍不住感嘆。她這本事果真是出神入化,眼下出自她手的信,和桓錡寫得那封一模一樣。

    信成擱筆,裴皎然脣角微微勾起,“你看我這信寫得如何?”

    “可以以假亂真。”李休璟脫口讚道。

    非他有意捧裴皎然,只是這信仿的確實不錯。

    “這還得謝謝桓錡的謹慎,沒在上面蓋私印。有私印,我再怎麼會模仿,也無濟於事。”收了信,裴皎然擡眼瞥向李休璟,“我今日怕是沒空理會你。不過你方纔要說什麼?”

    迎上裴皎然的視線,李休璟搖頭,“沒什麼。你好好歇着,我先告辭。”

    眼中含笑看了眼李休璟,裴皎然啓脣,“好。”

    目送李休璟的背影融在黑夜中,裴皎然牽脣笑了笑。她是有意捧高李休璟的,只有他才能更好地掌握作爲禁軍的神策軍。替她在軍方開闢出一方天地。

    斂了笑意,裴皎然轉身回到屋內。

    此時周蔓草已經回來,正在廊下煎藥。見她走近,上前道:“女郎。”

    “嗯。她們都在裏面?”裴皎然問道。

    “都在。剛剛希音醒了一回,眼下才剛剛睡着。”周蔓草睇目四周,壓低聲音,“這件事到底怎麼回事?希音好端端地怎麼......”

    見周蔓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裴皎然挑脣,“我動了別人的牌桌,別人總得反抗吧。只是這刀他握得位置不太對。我進去瞧瞧。”

    說完裴皎然推門進去。屋內的幾人齊刷刷站了起來。

    “希音如何了?我聽蔓草說適才醒過一回。”裴皎然微笑着示意幾人坐下,自己則在榻邊落座。目露擔憂地看着牀榻上的龐希音。

    “醒過了,不過人還是很虛弱。她讓我們跟你說不用因此愧疚。”趙鳴鸞蹙着眉,“這事不會影響希音她赴任吧?”

    “不會。她安心養傷便好,其餘的事交給我。”裴皎然寬慰般地拍了拍趙鳴鸞的手,“這幾日怕是要辛苦你們照顧希音。戶部事務繁忙,我大概脫不開身。”

    聽着她的話,趙鳴鸞頷首說了個好字。又寬慰了幾人幾句,裴皎然這才離開。

    下了一夜的雪,終於在清晨停了。院內堆着雪,門口傳來鐵鍬刮地的聲音,顯然是附近的百姓一大早就出門剷雪。

    看了眼被白紗纏住的手腕,裴皎然推門而出。門口是一堆在玩鬧的兒童,嘻嘻哈哈地打作一團。看着他們,她一笑。果然只有孩童是最天真的,不懂有的時候並非瑞雪兆豐年,反而是災禍的根源。就好像百姓關心更多的是家長裏短,而非朝廷裏的明爭暗鬥。

    斂緊了裘衣,裴皎然翻身上馬。往安上門奔去。

    昨日崇義坊出了兇案。即便人沒事,可武侯還是加強了巡邏。眼下見裴皎然策馬遠遠而來,連忙上前相迎。

    “裴尚書,昨夜的事……”

    上前搭話的武侯是個中年男子,留着絡腮鬍。

    打量着面前武侯鋪的鋪長,裴皎然微微一笑,“放心,不會牽連到你們的。你們也算是盡忠職守。”

    “那信……”

    “信我自會交給陛下。”裴皎然撫了撫左臂纏着白紗繃帶處,“左右這事和你們關係也不大。京兆尹問什麼,你們照實回答便是。”

    “喏。”

    策馬到了安上門。此時的安上門前聚了不少朝臣。

    有眼尖的朝臣,發現了裴皎然手上纏着的白紗繃帶。

    “裴尚書,您這是怎麼了?”戶部的令史擔憂問道。

    聞問裴皎然一嘆,“昨夜歸家途中,遭遇了刺客。”

    她話落,一衆朝臣的目光都投過來。有鄙夷,有震驚。

    “刺殺?”那戶部令史眼睛瞪得更大了。

    “許是某得罪了什麼人吧。只是可惜沒抓到那刺客,只得到一封信。但願這信能替某抓到兇手。”裴皎然微微一笑,策馬進安上門。

    把馬安置在御史臺旁的馬廄,裴皎然往立政殿去。在門口駐足,等待內侍進去通報。

    此時魏帝正在看政事堂整理好後,呈上來的長名榜。殿內除了太子,還站着賈公閭,岑羲以及張讓。

    聽完內侍的稟報,魏帝皺眉。轉而開口吩咐內侍傳裴皎然進殿。

    裴皎然進了殿,見太子、賈、岑、張四人都在。迅速垂首,上前叩拜皇帝。

    “裴尚書這是怎麼了?”太子皺眉詢問道。

    聽出太子語中的急切。裴皎然知曉太子這是擔憂二人限佛的事情泄露,怕她是因此遭了殺身之禍。喟嘆一聲,“臣昨夜歸家途中,遭遇刺客。幸得坊中武侯及時趕到,臣這才倖免於難。”

    原本還懶洋洋倚着憑几的魏帝,聽得這話擡眼掃向裴皎然,“刺客?倒真是膽大。裴卿可知,昨夜除了你。中書侍郎蘇敬暉也在坊中遇刺,只可惜他沒你幸運,重傷不治而亡。”

    聽着魏帝的話,裴皎然面露愕然,“姜相公他……”

    “兇手亦逃了。裴卿可有什麼發現麼?”

    姜恪的遇刺在她意料之外。裴皎然飛快地掩去眸中思量,從袖籠中取出由她仿寫的那封信。

    “臣無所獲。不過在坊中拾得這封信……”

    爲了保證萬無一失,裴皎然特意將信重新封口。如今她手中的信和沒拆的信一模一樣。

    “信?呈來瞧瞧。”魏帝擱了手中長卷,讓張讓去裴皎然手中取信。

    信一拆開,徽墨獨有的香氣撲面而來。

    魏帝的眸光在展信而閱的一瞬間,沉了下去。

    “哐當”一聲,原本擱在案頭的辟雍硯。從御座上砸到了地面上。

    在空寂的殿內清晰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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