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開在門口圍觀的百姓們,二人從店內離開。不知是不是有人誇了這字好看,掌櫃連同夥計一塊追了出來,千恩萬謝的,還不忘頻頻向人羣誇讚起她的好處來。

    裴皎然聽着面上多少有些不自在,拉着李休璟的手,飛一般地躥進人羣裏,返回驛館。

    回到驛館,裴皎然逐一點亮屋內燭火。轉身往屏風後走,解去外裳。

    桌案旁。李休璟的身影投在屏風上。

    “你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麼?”李休璟把玩着手中團扇,語中帶笑。

    聞問裴皎然從屏風後探出半個身子,眼波落在李休璟身上。見他捧寶似的捧着扇子,彎了彎脣。

    這廂李休璟對手中的扇子愛不釋手。他未見過她這手章草,看樣子是不常用,筆鋒間略顯生疏。不過起落間仍能窺得,章草特徵的橫畫上挑,左右波糜,頓挫分明。字字獨立不相連,筆畫映帶之處,雖細若遊絲,但筆斷意相連。思緒至此,李休璟轉頭,卻恰好對上一雙蘊着笑的眸子,正盯着他。

    “你方纔問什麼?”裴皎然倚着屏風問道。

    “嗯?我方纔問了什麼?”李休璟起身行至裴皎然身旁,餘光一掃。凝脂色入眼,呼吸隨之一滯。

    未等李休璟回過神,裴皎然伸手輕撫着他的臉龐,“你方纔問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驛館外的喧鬧聲,透過窗戶鑽了進來,縈繞在二人耳際。火燭靜靜燃燒着,二人虛渺的身影映在窗紗上。

    “鑑月給了我一份名錄,那家店鋪也在此中。揚州有梓華神,而梓華神背後有人和鹽梟有勾結。那家青風堂,便是其據點之一。”裴皎然的手落在李休璟脣上,指腹拂過脣瓣。猝不及防間被他啓脣咬住指尖。

    “我就說你怎麼會臨時起意去買扇子。原來是想一探究竟。”李休璟伸手按在裴皎然腰側,撫上她的脊背,“所以你發現了什麼?”

    裴皎然眨了眨眼,“他們在裏面供了梓華神的像。而且店內看着似乎還暗藏玄機,有空得再去瞧瞧。”

    “需要我做什麼,隨時可以說。”李休璟垂首輕吻着她。

    聞言裴皎然只是一笑。

    “我送你的那對紅瑪瑙手鐲好看麼?”

    “我都貼身收着,你覺得呢?”

    話落李休璟喟嘆一聲,抱起裴皎然往淨房的方向走,“那我還真是羨慕它,能夠時時刻刻陪着你。”

    聽出他語中的惆悵,裴皎然斂眸。環在李休璟脖頸上的手,加重了力道。人活一世,卻不過百載,難與天地論久,誓言雖重,卻抵不過金石之壽,情愛於人,或許難一生相隨。

    和她先後入水,察覺出她的遲疑。李休璟湊了過來,深深地吻了吻她。熾熱的身軀拽回了她恍惚飄遠的思緒,將她裹進了名爲情愛的深淵。收斂思緒,裴皎然的手自然地攀在對方的脊背上。

    “我在長安置了所宅子。等回去後,我們便去瞧瞧。你若是不喜歡,我們再換。”李休璟銜住她的耳珠,語調柔柔,“你不用着急回答我。我有這個耐心,等着你想好的那天。”

    知曉李休璟在說什麼,裴皎然沒回話。只是纏繞上對方的軀殼。

    夜月下,靈與肉燃燒地更加炙熱。

    二人一直折騰到深夜,才各自睡去。是以裴皎然直到碧扉來敲了三遍門,方纔醒來。

    “女郎,你好端端地怎麼把門鎖了?”碧扉柳眉微皺,語調不滿。

    聞言裴皎然往屏風後一掃,彷彿勾勒出對方都身形,面上有些不自在,“昨日喝酒喝糊塗了,我給你買的禮物可喜歡?”

    “女郎,你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碧扉忽地湊了過來,左右打量着她的臉龐。

    “胡說。”睨碧扉一眸,裴皎然微笑,“你說誰來了?”

    “房鑑月房縣令。”

    聞言裴皎然點點頭,示意碧扉先出去。確認她已經走遠,轉身往牀榻走。

    見李休璟盤膝抱臂於榻上,裴皎然擡眉笑了笑,“二郎,莫不是想讓我金屋藏豔?”

    剛纔二人間的對話,一字不落地進了他耳中。他把門鎖上,一來是不想被人打擾,二來也是免得有冒冒失失的人闖進來。

    “良辰美景,有人打擾怎麼辦?”李休璟無謂一笑,“昨夜聽你一直提及房鑑月。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何等人物,讓你青睞有加。”

    “我說世間不必人人似我,但若有我道中人,何嘗不是幸事。”

    聽着裴皎然的話,李休璟好奇心更重。麻利地起身換衣。二人在屋內用過朝食,前後下樓而去。

    二人來時,房鑑月正在和周蔓草說話。

    聽見動靜,雙雙擡頭望去。

    “嘖,女郎終於捨得起來了。看來……”周蔓草目光在李休璟身上略做停頓,笑道:“是沒能食髓知味。”

    聽出周蔓草意有所指,李休璟微愕。他昨天不努力嘛?沒有吧,她看起來挺高興的。怎生在外人面前,反倒成了他本事不足。果真盡信書不如無書,若令她累,那才叫沒本事。雙方同享歡愉,纔是本事。

    “我再不起來,碧扉怕是要砸門而入。”裴皎然微微一笑,“蔓草昨夜你辛苦啦。”

    周蔓草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適才我聽鑑月娘子說,宴上那一幕幕可精彩了。也虧得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來。”

    “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更何況淫祀之所以能興,背後離不開世家豪強推波助瀾。否則的話,當年魏武在青州廢淫祀時,也不會耗費心力。即便朝中有其父爲其兜底,最終也不得不迫而辭官來避鋒芒。”裴皎然道。

    魏武時任濟南相時,東漢根基已經爛得不能再爛,但他依舊大刀闊斧地在濟南推行廢除淫祠。當地的世族豪強,十之有八九被其所得罪,以至於最後聯名上書朝廷,請求罷免。

    當時其父乃宦黨,仍舊抵不住壓力。不過麼,張角之亂後,青州百姓又想起了這位在此地廢除淫祀,造福百姓的官員,紛紛投靠於他。而這支青州兵,也爲其後續的屯田制創造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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