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裴皎然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形如廟宇的院子正聳立在不遠處,門口似乎聚了不少人,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些許樂聲。和那邊一對比,在田間忙碌的人就顯得少得可憐。
“這個時候不事生產,反倒是求神,實在是荒謬。嘉嘉,這梓華神究竟是何來頭?”李休璟語氣微冷。
“劉宋的散騎侍郎東陽無疑所着的《齊諧記》中記載:“‘宋元嘉二年,有錢塘神姓梓名華,居住東境。友人雙霞乃識之,神遂得與攜接同住廟中,更具酒食言晏。別後,縣令盛凝之,縱火焚燒,來託此山。’那座山便是宣州境內的敬亭山,至於這梓華神如何在江淮大爲流傳,信衆頗多就不得而知。 ”
她對梓華神的瞭解僅有這麼多。她倒是聽房鑑月提過一句,梓華神有大神通。前隋的時候,但凡有人患病,只需要去梓華神廟拜上一拜,無論病得多厲害都能不治而愈。
而今宣州的梓華神廟,據說其山後有清泉飲之能治百病。那些受騙的百姓們,爲了取聖水,每年奔走塞路者絡繹不絕。守廟的妖人竟然以每鬥水三貫的售價來出售,以此來橫斂暴財。
說話的功夫二人已經走到了廟前。
眼前的廟宇頗爲華麗。雕樑畫棟,所處都可見彩漆描金之物。烏泱泱的信徒跪在廟門都石階前,口中唸唸有詞。
透過人羣,隱約可以瞧見廟內那塊空地上正跪着四人,而在他們面前站着一白袍,臉戴面具的人。
“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事啊。”裴皎然睇目四周,走到跪在最後面那人身邊,“請問這裏面出了何事?”
來人聽見她並非江淮的口音,揚首望了過來,聲音低微,“兩位是外地來的吧。這老賀是村裏的大夫。唉,可是今年獻給梓華神的女子,選到了他女兒。才十二歲的小丫頭,偏被選去侍奉梓華神。老賀就這麼個女兒,眼下正在求巫咸重新更換人選。”
旁邊一葛袍人嗤笑一聲,“同情什麼。你可別忘了,能夠去侍奉梓華神那可是天大的福氣。其家人死後是能成仙的。”
“可到底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丫頭……”
“她可是去享福的。輪得到我們羨慕麼?”
聽着二人間的議論,裴皎然眉眼低垂。
察覺出身旁人氣息驟冷,那二人忙止了議論,一臉狐疑地看着裴皎然。
“你們倆到底是什麼人?該不會是來搞破壞的吧!”葛袍人盯着裴皎然,忽地起身大吼道:“這兩個人非我信衆,快把他們抓起來。”
他這聲一出,守在門口的護衛頃刻間有了動靜,朝二人飛奔而來。
見幾人離他們越來越近,李休璟道:“嘉嘉,情況不對。”
李休璟率先翻身上馬,又立馬拉了裴皎然上來。索幸他騎的是千里良駒,又是身經百戰的戰馬,瞬間就將那些人甩開幾裏。
奔到一處破廟附近,確定身後無人追着他們,李休璟這才勒馬。
“有馬且佩刀,動作訓練有素。那些人不像是教衆,倒像是……”
打着活人祭祀的名義獻祭女子。而這梓華神又根本不存在,可想而知這些女子最終會遭遇何種境地。
下了馬,李休璟沉聲道:“馮元顯也是南人。他的妹妹也被族人以送神的名義,強行獻祭了。直到他從軍立了功,以往那些嫌棄他的族人,也紛紛來巴結討好他。”
“今夜不回去了。我們去梓華神廟一探究竟如何?”裴皎然語氣中摻雜了霜意。
“你要救人?”
“未必來得及。能不能救是一回事,我想看看這裏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裴皎然摘了帷帽,負手而立,“這些世家豪強還沒膽大到去養那麼多私兵。保不齊江淮那些鹽梟,也參與進來。鹽梟加地方豪強,這潭水已然是渾濁不堪。你我以身入局,才能破局。”
二人在破廟前略微休整了一番。
裴皎然因着白日戴了帷帽,無人瞧見她模樣,故此省了不少事。
反倒是李休璟,爲了防止有人認出他。裴皎然拾起燒過的樹杈,特意將他的眉毛畫粗描濃了不少。
對自己這次的傑作頗爲滿意,裴皎然點了點頭,“不錯。我們走吧。”
沿着來時路,二人返回到了梓華神廟。
比起白日的梓華神廟,夜裏整個廟宇除了燈火通明外,四處都安安靜靜。
足下一點,二人借力翻牆入內。身形藏匿在樹梢上,往下看去。
只見白日地上還跪着三人,看身形似乎是白日瞧見的那一家人。原本是四人,如今只剩下三人,另外一人去了哪裏不言而喻。
“求巫咸大發慈悲放小女回家。小的願意當牛做馬伺候梓華神。”一人一面磕頭,一面高聲喊道。
磕頭聲在寂夜中越發清晰。
他這一喊,另外二人也跟着喊了起來。
“吱呀”一聲,殿門開啓。
有一人從裏面走出,持刀指着磕頭的那人怒道:“囔囔什麼。你女兒已經被送去侍奉梓華神,來日你也可以成仙。這等福氣你居然還不想要,真是不知好歹。”
“我不要成仙!我只要我女兒!”
“你們還站在這幹什麼。還不趕快把他們趕出去,別打擾了梓華神。”拿刀的男子不耐地道。
他這命令一下,連忙有四人跑了過來。將那賀大夫一家悉數拖了出去,丟在廟前。
“下去瞧瞧?”李休璟同裴皎然打起了軍中手語。
裴皎然打着軍中手勢迴應,“我們直接去問那個賀大夫。”
廟門已經合上,然賀大夫一家依舊坐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重複着還我女兒的字眼。
“賀大夫。”裴皎然站在遠處喚道。
她連喚了幾聲,賀大夫纔有所反應。不過也仍舊是滿眼迷茫地望了過來。
“您是?”
“我能救你女兒,只是要借一步說話。”
一聽到說那能救女兒,賀大夫騰地一下從地上爬了起來。
“請二位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