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見月顧不上墨沉,一路狂奔跑到司無命那裏。

    土坯房的房門緊閉,鎖着門的鎖沒有打開,雲見月心中才鬆了口氣。

    看來現在還沒人來找司無命的麻煩,或許是已經找過了,又或許是現在太熱沒人願意出門。

    雲見月輕車熟路的翻牆跳進去。

    這一次,牆後沒有站着等她的那個少年。

    屋子的門虛掩着,能隱隱看到屋子裏的祭祀桌。

    雲見月走過去推開門,門發出吱呀一聲沉重的聲響,屋內沒有司無命的身影。

    她走到司無命的臥房前,深吸一口氣才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的陳設。

    男子頎長的身軀靜靜地躺在牀上。

    此時的司無命已經褪去十三四歲時的青澀模樣,相貌和雲見月熟悉的成年司無命一模一樣。

    只是司無命臉色慘白的躺在牀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

    整個屋子都瀰漫着濃郁的、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司無命垂在牀邊的手腕上,有着明顯才長出來的新肉。

    “要血肉就自己動手。”司無命沒有睜開眼,虛弱的開口。

    他已經習慣被人隨時放血,甚至習慣了那些人用鈍刀子一點點的割下他的肉。

    總歸是會再長好的,無所謂了。

    雲見月沒說話,只是走到司無命身邊,伸出手輕輕覆在司無命蒼白如紙的臉上,微微摩挲了下。

    感受到熟悉的溫度,司無命猛地睜開眼。

    當他看到雲見月的那一刻,他幾乎是憤怒的一把拍開了雲見月的手,強撐着虛弱的身體坐起來,指着門聲嘶力竭的大喊。

    “滾出去!”

    當初她將他留在這裏,跟那個討人厭的男人離開,一走就是六年,再也沒來過。

    現在他都已經快將她忘了,她又偏偏以這種憐憫的姿態再次出現在他的世界裏。

    他不需要她了!

    雲見月的手被打的生疼,她甩了甩手腕,一把揪住司無命的領子。

    現在虛弱至極的司無命根本沒有反抗的力氣,被雲見月拖着湊到她面前,他甚至能感受到雲見月因爲生氣而有些急促的呼吸。

    “我沒拋棄你,不準對我發火。”雲見月神情認真,她從來不受冤枉氣,就算是司無命也不行。

    司無命倔強的偏開腦袋:“騙子。”

    如果沒有拋棄他,爲什麼這六年來她一次都沒來過?又爲什麼在他被那些人喝血喫肉的時候,她從來都沒出現過?

    “我的時間流速和你的不一樣,於我而言只過了一晚上,你這裏過了六年,明白嗎?”

    雲見月堅信,人長嘴就是拿來說話的。

    要是司無命不信她,那她也生氣。

    誰還不會生氣似得!

    心疼逼王遭罪是一回事,逼王不信她又是另一回事,至於她受委屈更是另另另一回事!

    司無命滿腔的怒火一瞬間如同泄氣的皮球,消失的一乾二淨。

    他好哄的要命,哪怕雲見月看起來兇巴巴的。

    只要雲見月解釋,他就信。

    “對不起。”司無命委屈巴巴的小聲道歉。

    這一聲對不起,直接讓雲見月夢迴逼王沒失憶的時候。

    雲見月鬆開司無命的領子,語氣柔和了些:“你怎麼成這副模樣了?”

    突然一下被鬆開,司無命還有些不習慣,他順勢撲在雲見月懷裏。

    但現在他已經長很高,雲見月又嬌小,他這麼一撲,直接將雲見月整個人抱在了自己懷裏。

    不過司無命發現,這麼抱着似乎也很舒服,於是將下巴靠在雲見月肩膀上,委屈又可憐的小聲道:“姐姐,我疼。”

    哪裏都疼。

    身體裏血液流淌的每一寸經脈都在疼,血被放幹,又快速的從他心臟處生長出血液,一寸寸沖刷着乾涸的經脈。

    那些被割掉肉的地方也疼,肉一點點長出來的時候,比被割掉的時候還疼。

    就算已經長好了,皮膚上看不到一點疤痕,那些疼痛還是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揮之不去。

    雲見月反手抱住司無命,輕輕地在柔弱不可方物的逼王背後,一下又一下的輕輕拍打安撫:“知道了,我會給你報仇的。”

    “報……仇?”司無命有些發愣,他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

    什麼是報仇?

    雲見月意識到司無命的懵逼,她疑惑道:“你不恨他們嗎?”

    司無命搖頭,又點頭,又繼續搖頭,最後只道:“我不知道。”

    恨嗎?當然恨。

    夜深人靜他動彈不得的躺在這張牀上時,他恨的發瘋,他想問爲什麼要這麼對他,爲什麼他死不了。

    被那些人磕頭跪拜,逢年過節來祭祀的時候,他又憐憫那些人。

    那些人太愚蠢了,愚蠢又可憐,爲了活下去不擇手段,可還是過着很糟糕的一生。

    如果不是那些人將他選爲聖子,他不會這麼多年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房子裏。

    如果不是那些人無休止的傷害他,他也不會日日都感到錐心刺骨的疼。

    可如果不是那些人真心的信仰着他,他又得不到這樣詭異到強大的力量,能讓血肉重生,能讓肉身不死。

    說到底,他不過就是被愚蠢無知又可憐的人們,供奉出來的一個用血肉保護這羣人平安的神罷了。

    兩種情緒不斷交織,反覆折磨他的內心,以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還恨不恨。

    “不知道麼……”雲見月嗤笑一聲,這很符合逼王的調性。

    畢竟逼王連喜歡不喜歡她都弄不清楚,還能整清楚更復雜的情緒恨不成?

    司無命在雲見月脖頸處蹭了蹭:“姐姐,我好想你。”

    “乖,我知道了。”雲見月哭笑不得,現在的逼王倒是和正常逼王有點不一樣,起碼正常逼王不會這麼光明正大的撒嬌。

    司無命悶悶道:“姐姐不想我嗎?”

    “我不是跟你說我只過了一晚上嗎?”

    “可我每晚上都在想姐姐。”

    這話把雲見月堵的不上不下,她感覺自己好像渣女。

    但云見月確實也不能昧着良心說話,她可以說無數跑火車的謊話,但唯獨這事兒她不想欺騙司無命。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司無命,和對其他人不一樣。

    但她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對司無命,也只淺薄的喜歡。

    僅此而已,談不上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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