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指了指櫃檯上的已經包好的藥，臉上浮現出問詢的口吻。
江道秋嗯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活計拿起藥包跟着掌櫃走出藥鋪。
張大戶家很好認，梁屠鎮上就數他家田地多，家底厚，即便沒有見過他，也聽說過他的威名，依靠着祖上遺留販賣食鹽這條行當，算的上極有威望的一戶人家。
不過現在江道秋在梁屠鎮也算的上很有威望的一個了。
一路向西，轉過幾個街角，便見到張府那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牌匾，門口一對石獅，細節刻畫栩栩如生，江道秋嘴裏暗自嘖嘖兩聲，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上前拍了拍門，不久裏面便有人問詢，說明來意之後，門應聲而開，開門之人比江道秋大不了幾歲，一臉的精明。
“這不是江天才和彭掌櫃嗎，老爺已經安排，若二位前來直接引入後宅，請隨我來。”
彭掌櫃點點頭，兩手提了提長衫，擡步邁進張大戶那高高的門檻，江道秋慢慢跟在後面。
穿過一條條走廊，路過一間間屋舍，景色不帶重樣的，亭臺水榭、曲徑通幽。
也難怪醉翁能寫出“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這樣的詩句來。
謹慎的運轉體內之氣，隱約能感受張大戶家中存在幾股強大的氣息，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僱傭的保鏢都不是凡夫俗子。
“二位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稟報一聲。”
停在一處屋舍門前，帶路之人說罷轉身走到門前輕輕叩了幾聲。
“老爺，江天才彭掌櫃來了。”
“好好好，快請進來！”
屋內響起洪亮的聲音，但江道秋卻能聽出話語中帶着些許疲憊。
帶路之人將二人引入房中後躬身離去。
“這點小事還麻煩彭掌櫃與江天才還親自到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張大戶很是客氣，只看了彭掌櫃一眼就將饒有興趣的目光移到江道秋身上。
江道秋第一次見到這個活在傳聞中的中年男人，而張大戶卻早已經在畫像裏與暗中見過江道秋無數次了。
張大戶華冠麗服，身材並不高卻有些臃腫，面色憨厚，眼底卻帶着商人獨有的精明，面色平淡眉宇卻總是微微皺起，最讓江道秋驚詫的是張大戶身體中隱隱散發着氣，明顯是一位修煉之人，不過氣與江道秋的略有不同，而且一點也不充沛。
朝着張大戶淡淡一笑，彭掌櫃卻仔細研究起張大戶的面色。
“張大戶客氣了，醫病救人乃是本分，不知這幾日如何？”
“還是老樣子，咳咳……氣息稍有不順便咳個不停。”
說話間，張大戶輕咳幾聲，好不容易纔壓制下去。
彭掌櫃輕輕點頭，又診了診脈，臉上神色依舊。
“張大戶平日還需多加註意，這氣喘的病只可服藥靜養，忌諱動氣。”
朝着江道秋擺擺手繼續說道。
“這藥依照之前熬製，下月初我再送些過來。”
“有勞彭掌櫃。”
二人閒聊，江道秋倒顯得無所事事，眼角掃視四周。
兩米見寬四米見長的書案，閃爍着古樸的色澤，這個世界的樹木江道秋並不瞭解，剛剛放下藥包時手指輕輕觸碰，絕對可以媲美，甚至超越楠木、花梨之流。
之上擺放的筆墨紙硯縱使江道秋這個外行也能看出皆非俗品，一縷青煙從案角的香爐嫋嫋升起。
四壁掛着許多典雅字畫，屋角三兩珠瑤草，五六盆芝花。
江道秋深深吸了口糅在一起的香味，臉上閃過疑惑的神態。
“江天才有什麼疑惑之處，大可以提出來！”
聽見張大戶突然對着自己說話，江道秋轉頭髮現他正在意味深長的看着自己，臉上則掛着耐人尋味的笑容。
江道秋心中暗笑，自己臉上只不過有轉瞬的疑惑，若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注視着自己怎麼可能察覺到，這張大戶還真是心思縝密，不過這麼一個大老爺們總注意着自己，心裏還是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覺。
“張大戶真是擡愛了，小子出生於貧窮之家，哪裏能看出您這讓人眼花繚亂的書房之中不妥之處呢，不過也確實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江道秋說出的話略顯謙卑，但態度不亢不卑，畢竟如今的自己身份並不比他差太多。
“還請明示具體地方！”
張大戶臉上笑意更濃。
“既然張大戶有氣喘之疾，爲何這書房中還要擺放許多散發香味的花草？”
江道秋問罷，張大戶並未回答，而是看向彭掌櫃。
彭掌櫃臉上浮現出疑惑的神態，這些花草放在這裏的原因再明顯不過了，江道秋這麼聰明的人不應該看不出來啊，緩聲說道。
“這些花草的香味自然有安神順息之用。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這些花草的功效，我當然是知道，只是不明白爲何要放在一起呢？桂辰星、憐鈴風，祥蘭惠、沁春香……”
江道秋順着屋角走動，每到一處便念出一個名字。
彭掌櫃眼神慢慢浮現驚詫之色，有兩株花草自己都不敢確認，江道秋他怎麼會都認識？難不成在藥理學這塊，江道秋也是一個天才？
張大戶看着江道秋的眼眸愈發深邃。
“這些花草的作用相差無幾，並未有任何相關記載它們的功效可以相互疊加，相反倒是有不少記載它們之間的相剋。”
“貴辰星多生長在潮溼密林之中，屬性爲陰；而憐鈴風喜光喜風生長在沒有遮擋的曠野之內，屬性爲陽，陰陽相生相剋……”
江道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看着二人被自己唬的一愣一愣的，心中暗笑，其中當然有許多都是他編的，正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反正目的就是讓他們把這些花草搬出去。
“後生可畏，江天才不光在做生意方面是個人才，沒想到醫病救人方面也有這樣的造詣！”
張大戶言談瞬間真誠親密許多，朝着外面一聲呼喊來人，進來三個家丁，片刻便將花草搬到外面，清風從縫隙中擠入，屋內的空氣頓時清新了些。
“這不都是彭掌櫃的功勞，跟着一個老神醫，自然耳濡目染學到一些東西。”
江道秋把所有功勞推到彭掌櫃的身上，後者聽到這話老臉一紅，帶着些許尷尬說道。
“咳……嗯……他太聰明瞭，一教就會！”
說完餘光帶着異樣的光芒瞟着江道秋。
過了些時辰，屋內的香味變淡許多，張大戶臉上洋溢着讚美之色。
“感受果然不同，江天才真是博學多識，真讓張某大開眼界。”
“張大戶過獎了，在下只是一些旁門雜學而已，倒是張大戶精通的生財之道纔是衆生皆慕之術啊。”
聽到江道秋的話語，張大戶微微發愣而後哈哈大笑，心中暗道這小子真是有些意思。
三人未聊幾言，清風又送入一道夾雜着女子嬌媚嬉笑與男子放浪狂笑的微弱聲響。
張大戶臉上劃過一絲不悅，又閒聊片刻，二人起身拜辭，張大戶親自送至府門外。
“老爺，這年輕人似乎是個高手！”
門旁閃出一人，臉上橫貫一道刀疤，十分駭人。
張大戶點點頭，眼神中浮現疑惑。
“我能隱約感覺出他內斂的靈氣，這小子看似年輕實則老辣聰明異常，要不然也不可能發明鏡子、魯班鎖這些東西，你先下去吧。”
刀疤臉悄無聲息的點點頭，隱入陰影之中。
“生子當如江道秋，我這輩子有何愁！”
張大戶喃喃自語一番，眼中又浮現一絲慍色，快步走向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