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宋老頭見趙婆子哭得傷心,頓時心裏抽抽的疼,但又不好現在跟族人翻臉,只低低道:“回去歇着吧,這些事有我就行。”

    族長冷哼一聲:“怎麼着?來替人撐腰了?”

    宋老頭朝族長拱拱手:“大哥,都是我的家務事,不好讓您費心,等會兒我自會處理。”

    族長冷笑一聲:“怎麼處理?將吳氏與長安再打一頓嗎?或者不給她二人喫飯?”

    宋老頭面色尷尬,辯解道:“哪有的事,我們家不缺糧食,怎會不給她們喫飯?”

    族長輕蔑地望眼健碩無比的趙婆子與宋繼祖,目光又從瘦骨嶙峋的吳氏與長安身上掃過,語重心長道:

    “宋八齊啊宋八齊,你是吃了豬油蒙了心啊!到底誰纔是你嫡親子孫,就沒點兒數嗎?”

    宋八齊垂眸不語。

    “呵,算我白說。”族長走到吳氏跟前,問:“三順媳婦,你有什麼要說的?”

    吳氏淚如雨下,跪下給族長磕個頭,哽咽道:

    “今兒我被玉鳳推進河溝裏崴傷了腳,婆婆不知爲何將我與長安拖回屋裏關起來。

    下晌時大嫂送來飯食,小長安玩鬧,不慎將宋汐月的額頭磕破,婆母就拿着捶衣棒打長安。

    嗚嗚嗚嗚......長安可是二哥家的獨苗苗,萬一打壞怎麼好?求族長做主,請婆婆與大伯饒了長安吧……”

    “你個殺千刀的爛婆娘!老孃就不應該讓三順娶你過門!好日子過多了是吧?竟幹起攪家不和的勾當!”

    趙婆子罵完又撲通跪在宋八齊腳邊,哀哀哭泣起來:

    “當家的,你休了我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跟了你十幾年,爲了這個家肝腦塗地,好不容易將你兩個兒子拉扯大,還給他們娶妻立室,結果臨老成了罪人,連兒媳都能隨意欺辱我,嗚嗚嗚嗚……你讓我去死吧。”

    宋八齊立刻抱住妻子,老淚縱橫:“銀枝,快起來,我知道你辛苦了,若不是你撐着這個家,咱家哪裏有今天......”

    有幾個村民瞬時共情,還竊竊私語:“趙婆子確實是個能幹婆娘,自她嫁過來,倒也將家裏收拾的乾乾淨淨,還給二孝三順都娶了媳婦……”

    “可不是,唉,後孃難做啊……”

    族長擰眉,狠狠掃一眼說話幾人。

    這趙婆娘果然厲害,演了一場苦情戲,立刻扭轉局勢,將所有人的思維帶偏。

    可他們就沒想想,自打這婆娘嫁進宋家,宋二孝與宋三順過的是什麼日子。

    天不亮兄弟倆就出去撿柴擡水,一天卻只給喫一頓飯,直到成年,那兩兄弟都長得瘦猴似的。

    再看趙氏帶來的兒子,身形健碩,腦滿腸肥,一看就是自小沒捱過餓。

    這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兩兄弟原本好好的名字不給用,忽然就給改了,起個什麼二孝三順,偏偏排在繼祖這樣的名字後頭,這是人能想出來的麼?

    若說其中沒有趙氏的手筆,任誰也不信。

    “嗚哇哇哇哇......”

    長安忽然大哭起來,口中一直喊爹爹嬸嬸。

    因爲她又聽到宋汐月在罵人:

    【宋長安!你就是個晦氣鬼、掃把星!你爹已經被你剋死了,以後你叔叔嬸嬸也會被你剋死!今兒你敢破我的相,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長安不會回罵,憋的直哭,哭聲悽慘,將所有人的視線拉了過來。

    吳氏心疼極了,起身從鄰居手裏抱過小侄女,一面拍哄一面意有所指:

    “乖長安別哭,你娘今日還給你捎了包袱呢,等天氣暖和,三嬸就帶你去找娘。”

    趙婆子聞言臉色一變,立刻道:“說什麼胡話?誰捎包袱了?”

    端着一碗菜粥看熱鬧的方臉婦人嗤笑一聲:“呦,咱們村誰沒瞧見?今兒姜氏又託人捎東西給長安了。”

    有人附和:“就是,咱們親眼看到,來人騎着一匹棗紅大馬,馬屁股上擔着兩個大包袱,之前還在你家吃了飯才走。”

    “胡說!不過是我遠房親戚來走眺,怎麼就成了姜氏託的人了?”趙婆子主打一個死不認賬,任誰也不能去她家裏搜去。

    而且姜氏小賤人早隨主家去了府城,不日又要從府城遷往京城,只要自家不說,便是族長也不知道她的確切地址。

    這就是趙婆子的精明之處。

    抓牢長安,不愁那姜氏不寄錢回來。

    半年前,那姜氏還請人來接長安,說是數年不見,甚是想念,要接孩子團聚。

    趙婆子當然不會放人,只跟來人說孩子生病,不宜移動,就將來人打發走了。

    族長見趙婆子如此潑皮,也無可奈何,看一眼宋八齊,說:“等三順回來,看他怎麼說。”

    自己總歸是外人,不好插手宋八齊家銀錢分配的事。

    即便姜氏捎來包袱,只要趙婆子不鬆手,連三順也不好替長安討要,否則那趙氏就會說他貪圖小侄女三瓜兩棗。

    宋八齊朝族長拱拱手,扶起妻子朝新宅而去。

    經過三兒媳身邊時,目光冰冷。

    回到新宅,讓小閨女玉珠關好門窗,一家子坐在裏屋商談事情。

    “姜氏這次捎回多少銀錢?”宋八齊問。

    趙婆子理了理蓋在臉上的髮絲,道:“沒多少,就二十兩。”其餘都是小娃娃的四季鞋襪衣裳。

    宋八齊拿起銅鍋子菸袋,慢慢伸進菸袋裏塞菸絲,“還有什麼?”

    趙婆子將兩隻大包袱拽過來,“喏,都在這裏了。”

    宋八齊就着宋繼祖遞來的火燭點上煙鍋子,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股煙霧:“挑幾件不起眼的送去老宅,別讓人說嘴就行。”

    小趙氏與婆婆兼姑母對視一眼,不情不願應一聲。

    這回的衣裳都是簇新簇新,比前幾次都好,有幾件改一改樣式,還可以給承業穿,送那小畜生,實在是太浪費。

    但公爹發了話,自己不好拒絕。

    “還有,你們真決定讓汐月代替長安去京城?”宋八齊轉目看向坐在一旁的宋汐月。

    “確定確定!”宋繼祖笑呵呵道:“一直以來不都是汐月在來人跟前露臉的麼?瞧這些衣裳都是按照汐月的尺寸做的,錯不了。”

    趙婆子觀察一下丈夫的表情,輕輕給他捶背,“那長安跟咱們不貼心,倘若真讓她跟她娘走了,一去無影蹤,以後咱這一大家子靠誰去?可要是咱們汐月去,說不定將咱一家都帶去京城落戶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宋老頭皺眉,吧嗒吧嗒吸着旱菸,沉默很久也沒發聲。

    十二歲的宋玉鳳急了,拉着他的袖子撒嬌:“爹,你怎麼不吱聲啊?我想去京城,聽人說京城遍地都是達官貴人,只要咱家攀上一戶豪門,以後榮華富貴還不信手拈來?”

    說罷又朝大哥宋繼祖使眼色。

    宋繼祖立刻跪下給宋老頭揉腿,“爹你這老寒腿呀,只有在京城能治好,我聽說京城那些御醫可厲害了,他們個個都是活過百歲的老神仙。”

    宋老頭很是享受子孫衆星捧月的感覺,他慢條斯理地抻直腿,深深嘆口氣:“既如此,就讓汐月替長安吧,不過,先給汐月改個名兒,省的到了京城你們叫錯。”

    小趙氏喜笑顏開,“咱們以後就叫她安兒吧,大名以後再說。”

    那小龜孫還沒死呢,可不能讓外人發現什麼端倪。

    說來也神,自打一個月前閨女生了一場病,醒來就跟個小神婆似地,什麼都能算到。

    今兒一早她就說姜氏會捎東西回來,結果沒到晌午人果真到了,還帶來一封信,信上說姜氏要隨主子去京城,等安頓好那邊,就派人來接長安進京。

    可具體什麼時候卻沒說準,信裏只說最遲年底,必定遣人過來。

    所以她們還有大半年時間籌備。

    閨女還說,若想讓姜氏察覺不出端倪,必須除去最熟悉長安的宋三順夫妻。

    其次就是那小崽子。

    至於村裏人......

    等她們全家都進京,誰還能跑到幾千裏外的地方辨認姜氏女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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