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月,你這是做什麼?”姜氏有點不悅。

    現在宋汐月是小姐院子裏的婢女,卻來她這裏求收留,還將腦門磕成這樣,萬一被人瞧見,還以爲自己有意挖小姐的牆角呢。

    宋汐月一把抱住姜氏的腿,仰脖子哭道:“嬸嬸,看在我喊了您一年的孃親,求你救救我。”

    姜氏簡直氣壞了,想推開她又推不動,不由喝道:“快鬆手!被人瞧見像什麼樣子?”

    長安也走來,看着宋汐月道:“宋汐月,你再不鬆開我就去叫雨嫣姐姐過來了。”

    宋汐月一僵,趕緊鬆開雙手,但依然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嬸嬸,我已經沒家人了,您就是我最親的人,我還想喊您娘。”

    姜氏愣住。

    她對這孩子的感情很是複雜,原先當成自己女兒疼了一年多,結果發現不是,那種打擊,不亞於當場失去一個孩子。

    姜氏語氣漸漸緩下來,想起自己早死的爹孃,忽然有些可憐宋汐月。

    這孩子也不過才八歲多,家中就出了這樣的變故,也是個可憐的。

    “起來吧。”姜氏將宋汐月拉起身,輕聲道:“即便夫人同意你贖身,可你贖身後又能去哪裏?”

    宋汐月用袖子擦着眼淚道:“我想跟您在一起,您放心,我一定能照顧好長安妹妹。”

    長安立刻道:“不行!我纔不要你照顧!”

    如果自己沒聽過宋汐月的心裏話,或許能同情她收留她,但宋汐月一直心心念念希望自己母女倆倒黴,盼望自己去死,實在讓她厭煩透頂。

    宋汐月一聽長安說這番話,心裏又開始咒罵:【小賤人!你怎麼不去死?我詛咒你出門就被人拐賣到窯子裏!一輩子被千人枕萬人騎!】

    長安睜大眼睛,雖聽不懂宋汐月罵的是什麼意思,但肯定不是啥好話。

    她上前踢了討厭鬼一腳,喝道:“滾出去!以後不許喊我娘嬸嬸!我家跟你家沒任何關係!你也不是我堂姐!”

    宋汐月眼裏閃過恨意,最終爬起身,轉身跑了。

    姜氏嘆口氣,拉住閨女問:“你爲何這麼討厭你堂宋汐月?”

    長安蹙眉道:“她剛纔一直在算計你,娘你不知道嗎?她還在心裏辱罵我,詛咒我出門就被人賣到窯子裏。”

    姜氏詫異:“她、她在心裏罵你?”

    長安點頭,四下望望無人,低聲道:“阿孃,我告訴你,你不能跟其他人說,也不能讓宋汐月知道。”

    姜氏一臉慎重:“娘誰都不說。”

    “我其實一直能聽到宋汐月的心裏話,她還說她上輩子這樣那樣,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長安神神祕祕道:“還有,她在老家的時候,幾次讓她祖母與爹孃害叔叔嬸嬸,還將叔叔的腦袋都砸破了。”

    姜氏皺起眉。

    怪不得宋汐月小小年紀就能說會道,那時候接她過來時,四五歲的小娃娃嘴巴伶俐,將七八歲小姐哄的團團轉,連夫人都憐愛她幾分,認爲她父親殺害祖父罪不及家人。

    她竟是重活一遍的人?

    想想都可怕。

    姜氏脊背一陣陣發涼,將閨女抱在懷裏,低聲道:“你以後當心宋汐月。”

    “嗯。”長安輕拍着姜氏:“娘,你也要當心,她暫且應該不敢害咱們,因爲她怕被趕出侯府。”

    姜氏點頭,眉頭緊鎖,考慮要不要將宋汐月帶出侯府。

    那孩子留在侯府始終是個禍害,但自己要如何跟世子夫人說?

    說的不對,侯府裏的人肯定以爲自己心胸狹隘小雞肚腸,容不下一個幾歲孩子。

    可若不管,任由她在侯府小姐張雨嫣身邊待着,以後那丫頭鐵定惹出什麼禍事來。

    姜氏能看出,宋汐月非常有心機,且心比天高,一直百般討好小公子張堯。

    只是世事無常,她父親拖了她後腿。

    即便以後想當張堯的通房丫鬟都不可能,夫人不會允許。

    但如果她成爲侯府小姐的陪嫁丫鬟去了別家就不同了,別人不見得知道她的底細。

    姜氏越想越覺得不寒而慄。

不行!等自己離開侯府前,一定將此事告訴給夫人。

    雪停後,侯府忙碌起來。

    世子夫人每日都在準備年禮,要趁年前送去各家。

    城外莊子上也送來豬羊雞鴨鵝魚與各種菜蔬,將廚院塞的滿滿當當。

    這幾天,長安每天都能喫到新宰殺的豬肉羊肉,有時還有雞肉魚肉。

    接着就是過年了。

    侯府各處屋子廊檐下掛上紅燈籠,門上貼了福字。

    長安還剪了窗花貼在琉璃窗上,又剪了好多送給張雨嫣與張堯。

    偶爾看到宋汐月,發現她很是沉默,但做起事來格外伶俐,很得張雨嫣的喜歡。

    到了正月十五這天,張雨嫣邀請長安出去看花燈。

    這天也是天子與民同樂的時候,所以張雨嫣帶着府裏一衆姐妹逛到宣德樓那邊看儺戲。

    隨行的還有不少丫鬟小廝。

    長安身邊是蓮心與小菊,她倆是第一次出府看燈,簡直高興壞了。

    京城的朱雀街很寬闊,但今日道路兩邊搭滿棚子。

    棚子邊掛滿各色燈籠,有兔子燈大象燈芙蓉燈八角琉璃燈等等。

    這些棚子要麼是賣燈的商家,要麼是哪個府邸供自家女眷歇腳的地方。

    長安一路看過去,忽見遠處鑼鼓喧天,有一大隊藝人穿戴奇異服裝邊唱邊跳。

    有些漢子在這麼冷的天氣還袒胸露腹,將自己身上披掛的綵帶朝路邊小娘子們丟去,惹得驚呼連連。

    一陣擠擠攘攘之後,長安發現自己與蓮心小菊失散了。

    因個子矮,墊起腳尖也只望見成年人的後腦勺,根本瞧不見張雨嫣她們在哪。

    長安先有點急,很快又平靜下來,慢慢往前走着。

    遇到賣花燈的,她還上前買了一盞蓮花燈提在手裏,看到賣糖葫蘆的,她就買兩根,邊喫邊走。

    她沒有急着找人,而是哪裏人多往哪裏去。

    因爲越是行人稀少的地方,越是危險。

    就這樣,她來到一個巍峨的城門樓前。

    許多人都往樓上看,長安也看,就見城門樓上華蓋如雲,有不少人站在那裏,玉面桃腮,如同錦繡堆成的花朵。

    “喂!你手裏是什麼?”一個童稚聲音響起。

    長安扭頭,就見一個五六歲粉嫩男孩子站在身後,忽閃着大眼睛望着她手裏的糖葫蘆。

    “糖葫蘆啊,你連這個也不認識?”長安還是第一次遇到不認識糖葫蘆的孩子。

    男孩急了:“誰說我不認識了?我就是想問問你在哪裏買的!”

    “哦。”長安打量一下男孩,又看了看周圍,估摸他也是跟人失散了。

    這孩子頭戴玉冠,身穿錦繡小袍子,腳上是鹿皮鞋,連腰帶也是玉扣。

    看樣子,他是個世家子,而且品階不低。

    “你想喫嗎?這個可以賣給你。”長安將糖葫蘆遞過去:“十文錢一串。”

    孩子也沒客氣,接過來就咬一口,含糊道:“等我隨從過來,就拿錢給你。”

    這時,又有一隊舞魚龍的隊伍過來,後面還跟着很多人。

    長安趕緊將小娃娃拉住,省的他被人擠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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