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朝夕相處那麼多年，怎會不認識她。
那次在京城相見，陸懷年便已經知道她就是楊氏，即便她穿上嬌嫩的衣裙，畫上不同的妝容，自己也不可能認錯。
但那時不是相認的時候，因爲有可能帶累兒子的前程。
“她就是香香吧？”陸懷年將目光看向小小女娃娃，慈愛道：“我是你祖父啊。”
小嬰孩眨巴着大眼睛注視他一會兒，衝他咧嘴笑了下。
自己當初確實愛憐楊氏，不僅因爲她長相嬌美，還因她出身官宦之家，知書達理不說，還十分的溫順。
嫡子陸元錦又重續娶了妻室，但是個商戶之女，至今未曾生育。
這家半瓢那家半碗，很快討飯籃子就裝滿，於是越來越多的人跑到安塞境內討飯，有的則舉家偷偷搬到安塞來。
現在陸懷年也辭了官，便不想再跟嫡妻一家生活，於是千里迢迢投奔二兒子陸景州。
陸景州模棱兩可道：“以後咱們將這裏全部種上樹木，不僅可以擋風沙，還能養田地。”
母親還活着的事瞞不過他，但他想跟母親和好卻不容易。
而周邊州縣百姓的日子就沒這麼好了，他們依舊缺水，即便最好的良田畝產也不過一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
奶孃沒法子，只得抱着她站在桌旁望嘴兒。
長安想將此處打造成魚米之鄉，自己必須找個幫手，父親到底做過很多年的知州，料理公務也是一把好手。
陸懷年笑了：“好。我沿途過來只瞧見安塞這裏鬱鬱蔥蔥，其餘地界都太荒涼，不知什麼原因？”
但他每次跟楊氏搭訕時，楊氏都不理不睬，這讓他很是鬱悶。
知父莫若子，父親的那點子心思自己一清二楚。
陸懷年捋須點頭：“如此甚好，反正你在此地還得待上七八年，想必那時已經樹木成蔭了。”
自打秦家倒臺，嫡子陸元錦也丟了錦衣衛的職務，如今新皇登基，他更是什麼指望都沒有，整日在家無所事事，喝了酒不是打妻子就是打小妾，實在是不成體統。
同時讓他們每人必須種滿二十棵樹木，否則不許逗留。
說起來，陸懷年也曾是進士出身，學識也非常不錯，教授小童也非常有心得。
如今老東西竟好意思舊事重提，若不是此刻在兒子家裏，又有親家在場，她都想將飯碗扣他腦袋上。
陸懷年大喜，連忙從馬車上摸出一個匣子，遞給長安：“這是給香香的見面禮。”
兩父子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長安過來喊他們去喫飯。
一家人也沒分男女桌，圍坐一張大圓桌旁。
但他又不得不給正妻臉面，更不能讓人說出寵妾滅妻的流言，所以很多事自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因爲種的樹木也屬於自己的，衆人毫無怨言。
安塞地區也成爲遠近聞名的富庶之地，真正的魚米之鄉。
畝產三百多斤，哪怕是稻穀，也比江南地區的畝產都高。
如今自己年歲漸老，也不在乎什麼流言了，只想與景州母子闔家團聚。
這也導致楊氏對自己頗有怨言，後漸漸離心。
即便有這樣苛刻的條件，那些人還是留了下來，還自行劃分地界開荒種樹。
陸景州能說什麼？只得點頭道：“你在此住下也好，以後就幫兒子料理一下荒地吧。”
陸懷年嘆口氣：“我想以後跟你們住一起。”
糧一多，人們就有了盼頭，各種小買賣與手工也都做了起來。
楊氏聞聽此言，心裏酸楚。
“西北常年乾旱，只安塞有水庫，河道里的水也常年不幹，自然就草木繁盛。”
一晃兩年多過去，香香已經三歲。
只因安塞提倡百姓開墾荒地，只要誰開的田地就歸誰所有。
沒多久，陸景州從府衙回來，見到父親到來也沒多驚訝。
她的景州自小就聰慧機靈，但在陸府活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一想到此事，楊氏就暗恨。
因此每到青黃不接之時，周邊百姓便挎着籃子偷偷來安塞討飯，安塞百姓也慷慨地給討飯者小半瓢稻米。
香香被奶孃抱在懷裏，睜着烏溜溜的眼睛望着滿桌菜餚，兩隻小胳膊亂撲騰，口水都流了出來。
“您是想常住此處，還是過段時間就回京？”陸景州問。
陸懷年心裏微嘆，只能裝着不在意地喫飯喫菜。
侍妾宋汐月倒是給陸元錦生了一個庶長女，可那孩子並不討蔡氏的歡喜。
小石頭心疼外甥女那饞貓樣兒，趕緊用勺子喂她一口燉雞蛋。
香香喫完一口，就朝小舅舅諂媚地咯咯笑，那笑聲很誇張很假，讓人忍俊不禁。
楊氏與姜氏坐在一處，全程連頭都沒敢擡。
楊氏見陸懷年並沒過多注意自己，漸漸放下心，若無其事幫姜氏一起搬運長安帶回的東西。
只要奶孃一出客廳，她就開始哇哇大哭，將委屈目光望向長安。
如今安塞水源豐沛，家家戶戶都開墾了水田，還種上水稻。
一時間，安塞境內多出上千人口，陸景州便讓他們全部去更西面開荒挖水渠。
長安也沒客氣，替香香道了謝，將匣子打開，裏頭是一套金項圈與金鎖，還有一對龍形金手鐲。
喫完飯，宋二孝帶着親衛們趕赴駐地，陸懷年便在兒子這裏住下。
“這孩子，也太機靈了。”陸懷年瞧着有趣，看向小孫女的目光越發慈祥：“跟景州小時候一模一樣。”
長安也瞧出婆母的不自在，但自己只是個兒媳婦，並不好參與他們的事。
閒來無事，陸懷年便當起小石頭的開蒙老師。
水稻的畝產竟能達到三百多斤，這讓百姓欣喜若狂。
然而這些人寧願拋棄家裏的良田，也要來安塞開墾荒地的舉動，使得周邊縣令頗有怨言。
有官員直接向皇帝遞交奏摺，彈劾陸景州搶奪人口。
皇帝接到奏摺，找來戶部官員對比州縣繳納的賦稅數量，隨即笑了：“這也怪不得陸愛卿啊，他一個安塞府的稅賦趕上兩個州府的多。百姓也是趨利避害的，知道哪裏能讓他們喫飽飯，只好往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