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乘着車緊趕慢趕,五月初四到了松江府,歇了一宿,初五一早便到了陷空島所在的湖邊上。岸邊已是人頭攢動,五隻顏色簇新的龍舟整齊地泊在水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展昭和沐晴雲隨着人流往前,來到岸上一高臺旁。高臺上中央兩張八仙大桌,旁邊立着兩位先生,桌上擺木箱一隻、秤一杆,臺後則立着一塊與臺同寬、覆着紅布的木板。每每有行善者捐出銀錢,高臺邊上便敲一陣響鑼,一位先生或數點銅錢、或將銀兩過秤,如數喊出,另一位先生便以大筆黑墨記在臺後的紅布上,每一筆臺下衆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沐晴雲將張燎的十兩銀子帶到,自己又捐出十兩。展昭則捐了一百兩,臺下一片喝彩。兩人剛走下臺來,已有陷空島的夥計趕上來問道:“這位爺,這位姑娘,二位要參加奪珠會麼?”

    沐晴雲擺擺手道:“我就不用了吧。”說罷看着展昭,其實她還挺期待看展昭比賽的。

    展昭卻微微一笑,道:“不必了。”

    這時人羣又是一陣喧譁,從中走出一人來,白衣翩翩,正是白玉堂。白玉堂過來就哈哈大笑,抱拳道:“展兄,沐姑娘!白某還以爲哪位俠士出手如此豪氣,沒曾想是展兄。”

    展昭笑道:“不請自來,若不多捐些銀子,豈非惹人嫌棄?”

    白玉堂指着展昭,笑對沐晴雲道:“他這話說得,分明是在說我請了你沒請他!”又對展昭道:“要知你能來,我早早地就請你去了。”

    一旁的夥計喜道:“原來是南俠。展大俠若是去參加奪珠會,定能拔得頭籌啊!”

    衆人紛紛附和。

    展昭抱拳婉拒:“多謝盛情,展昭無意爭先,還是留給有緣人吧。”

    白玉堂便帶着兩人往結義莊上走,一路直言可惜,說是展昭若去奪珠會了,他倒很想和展昭一較高下。又問及張潦爲何沒來,沐晴雲如實答了,他又不禁感嘆英雄易老。

    到了結義莊,沐晴雲才發現比她想象中熱鬧得多,除了他們,還有很多武林人士,她問過白玉堂,才知道原來請來的賓客都安頓在莊裏。那些武林人士中不乏名門正派,見了展昭便紛紛上前示好;也有那等清高之流面露鄙夷,不屑於此。

    沐晴雲避開展昭身邊,來到自己房裏看了一圈,對這個推開窗就可以看到湖光山色的房間很是滿意,也對這次展昭的房間就在隔壁感到很滿意。周圍拿槍弄棒的人多,她打算謹慎言行,莫去惹就是了,就算白玉堂和展昭都在,也不好給他們添事。隨即在房裏拾掇了拾掇,從行囊裏拿出特地找京裏繡坊縫製的一隻軟搭搭的小挎包,趁着風輕日暖,快樂地去附近閒逛了。

    午後,湖岸兩邊的人越來越多,奪珠會也開始了,沐晴雲站在人羣中,但見三至五人一組上船,人少時則行兩船,人多時則行四五船,互相奮力追趕,周遭的人羣中時不時爆發出陣陣歡呼,亦夾雜着噓聲。湖岸上不遠處有座涼亭,正中約一人高處掛一隻篾條編作的圓球,船靠岸後,哪船上的人先取到球便算哪船勝。

    因不得使用輕功,亦不得打鬥傷人,這場比賽對平時習慣以武論英雄的武林中人來說倒是一場新奇的體驗。沐晴雲看了半晌,着實精彩,又笑料不斷,待日暮時分,纔想起已大半天沒看到展昭了,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在遠離人羣的一艘漁船上,展昭一人在船頭靜靜坐着,水面泛着的橘紅色波光倒影在他眼中,有些炫目,他乾脆閉上了眼睛,靠在船頭。

    在結義莊落腳後,他午間卻並沒有在莊裏用飯,也沒有在陷空島,而是去了附近鎮上,查看災情。雖然聖上沒有明示,但他既然來了,便無法不聞不問。災情剛過鎮上各處還未恢復,顯得破敗蕭條,好在官府搭了長棚供無家可歸之人暫時安身。一路行下來,他無心茶飯,不過在路邊支起的小攤上喝了兩碗粥,喫幾個野菜饃饃,聊以裹腹。眼看夕陽西下,便趕回了陷空島,但覺有些疲憊,也就沒去人羣中湊熱鬧。

    不遠處岸邊的樹下,卻站着一位姑娘正癡癡望着他。這姑娘生得膚白勝雪,顏若嬌花,眼尾下一顆淚痣,更襯得一雙美目楚楚動人;只是身段有些纖弱,時不時低低咳嗽幾聲。身後還站着一個鵝蛋臉,梳着兩條烏油油長辮子的小丫鬟。

    那丫鬟道:“小姐,這裏風大,咱們還是回客棧去吧。”

    那小姐卻似未聽見,過了一會兒,才低低嘆了口氣,道:“去把我的披肩拿來。”

    那丫鬟便向停在不遠處的軟轎走去。

    這時從樹林中卻走出一個嬌俏的少女,走到小姐身旁,輕笑道:“這位小姐,你這樣看,也把他看不成你的人的。”

    那小姐被說中心事,滿臉漲得通紅,問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話未說話,忙又否認道:“你莫要胡說。”

    少女道:“看你的樣子就明白七八分了。”她又嘆了口氣:“唉,都是姑娘家,我實在不忍心見你如此模樣。實不相瞞,我以前也喜歡過一個男人,開始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後來……”她故意頓了頓,見小姐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顯然已對她說的話有了興趣,方繼續說道:“後來我去求了一種藥,哄他吃了下去,他便從此將我放在心上,與我長相廝守了。”

    “什麼藥?”小姐問道。

    “這藥名叫相思蠱。”少女看見小丫鬟正回來,道:“這裏不方便說話,你住在何處,晚上我來找你。”

    展昭在漁船上小憩一陣,便起身往結義莊走。還未走到莊口,遠遠就看見停着兩頂青布藍頂的小轎。這樣的轎子他很熟悉,富貴人家不會用這樣素淨的款式,能用這種轎子的,通常是官府。那在外候着的先生看見他來,湊在轎簾前說了一句,轎上便下來一個面色黢黑的清瘦男子,果然一身官服,步履匆匆朝展昭迎上來,此人便是松江知府粱大人。

    原來梁大人聽聞展昭今日在附近鎮上走動,便打聽了他的落腳處,特意趕來附近等候,邀他去府衙一敘。展昭遂隨他一同上轎離去。

    夜晚的結義莊終於比白日裏安靜了許多。沐晴雲在房裏點上幾支驅蚊香,剛準備上牀睡覺,忽然有人敲門。

    “誰?”沐晴雲問道。

    “是我。”白玉堂的聲音。

    沐晴雲開了門,白玉堂瞄了眼院子裏三三兩兩的人,湊近了小聲說道:“喫烤魚,去不去?”

    一說到烤魚,沐晴雲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松江府遭災,本就收成不好;加上陷空島傾力籌辦活動和接濟周圍災民,因此莊裏的伙食未免寡淡。她忙不迭點點頭走出門,又往隔壁瞅了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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