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剛過,展昭叩開了慶王府的大門。

    大門緩緩開了一半,門房見是展昭,不敢怠慢,作揖道:“展大人,您這是……”

    展昭略微側開了身,道:“開封府包大人,求見慶王爺。”

    門房往前站了一步,往外一看,只見一頂藍布小轎停在街邊上,一人面如黑炭、額頭一彎月牙印記,着一身黑底繡金的蟒袍,正緩步而來,他料定此人必定就是包大人了,忙上前兩步作揖賠笑道:“包大人,不巧王爺午飯過後就出門去了,還未回來。”

    “哦?”包拯道:“我們有要事求見王爺,他既不在,我們在此等他回來便是。”

    門房愣了愣,道:“大人稍後,容我進去通稟一聲。”

    不一會兒,一個老管家跟在門房身後提着衣襬匆匆小跑出來:“包大人,失禮失禮。老夫姓徐,是這裏的管家,請隨我去前廳等候。”

    徐管家在慶王府多年,知道慶王府和開封府一向沒什麼往來,此番包拯必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無論如何,這位大人是怠慢不得,他將包拯等人引至東面的會嶼廳,又立即令人奉上上品的茶水點心來。

    元隱頂了老周侄兒的缺,此時正在後廚做事,只聽有來人道:“徐管家吩咐了,挑幾樣精緻的點心送到會嶼廳去,都規矩些別亂搭話,是開封府尹包大人來了。”

    “是。”衆人紛紛應道。待來人一走,私下卻免不了議論包大人來此的目的。

    元隱心中一動,心想莫不是和寺裏的案子有關,便自告奮勇去送點心。進了會嶼廳,只聽包拯正問:“徐管家,你可知慶王爺去何處了,幾時回來?”

    徐管家笑眯眯站在包拯跟前,答道:“王爺應安王爺之邀去安王府品茗、鑑寶去了,恐怕得用過晚膳纔回來。包大人,您找王爺可有什麼急事?若有急事,小的這就派人去安王府通傳一聲,看王爺能否早些回來。”

    包拯亦微笑道:“這倒不必了,本府只是來向王爺討一樣東西,並非急事,不好因此擾了兩位王爺的雅興,我等在此恭候王爺回府便是。”

    元隱擺好點心出去,心裏暗自有了盤算。他進王府這兩天,雖打聽到了王府寶庫所在,然而鑰匙由王爺親自保管,門外又有守衛,他苦無機會去寶庫尋找,若包拯所言“一樣東西”正是他求而不得的玄靈塔,那今晚正是個好機會。

    掌燈時分,王爺的轎攆終於回來了。

    徐管家早已候在門口,到王爺轎前打起簾子稟道:“王爺,今日未時開封府的包大人來求見王爺您,現還在會嶼廳等候。”

    慶王爺略感詫異,當下直接去了會嶼廳門口落轎,步履匆匆進屋笑道:“包大人!本王剛從安王府回來,聽說包大人在此等候,便立刻趕了過來。”

    包拯起身恭恭敬敬打了個揖:“慶王爺,有禮。”

    慶王爺又客套道:“府裏的人真是愈發懈怠了,也不知來通傳一聲,讓大人久等了。你們可用過晚膳了?”

    “謝王爺體恤,徐管家張羅着用過了。”包拯道:“是本府讓徐管家不必驚擾王爺,等您回來再議也無妨。”

    慶王爺便坐下道:“到底是什麼事勞動包大人的大駕?”

    包拯道:“回王爺,此事還要從太康縣令秦立說起。今年五月,太康縣煙霞寺發生了一樁命案,死者是煙霞寺的主持,亦與秦縣令是舊識。死者臨死前將寺中一貴重之物託付給秦立,讓他轉交給靜安寺的高僧,但秦立起了貪戀,將此物私藏了起來。”

    聽到這裏,慶王爺心裏已明白了七八分,他靜靜聽包拯繼續說下去。

    包拯又道:“七月,王爺壽辰之日,秦縣令將此物作爲賀禮獻與王爺祝壽,乃是一尊七色水晶所制的寶塔,王爺可還記得?”

    慶王爺乾笑兩聲,道:“本王記得是有這麼一個物件,當日壽宴上賓客衆多,我只當是件尋常的壽禮便收下了,聽包大人這樣說來,此物來路不正啊,這本王確實沒想到。沒想到那秦縣令看似勤勉本分,實則是背信棄義之人啊。”

    包拯道:“何止是背信棄義,他還在此案中犯下了法理不容之事,如今人已在開封府大牢中,所以嚴格來說,此物乃是開封府要追回的贓物。”他頓了頓,抱拳道:“本府今日特來向王爺討要此物,想來王爺身份尊貴,斷不至於爲這小小一個物件令皇家聲譽蒙塵。”

    “呵呵呵,”慶王爺忍着心痛笑道:“既然是贓物,本王哪裏還敢留啊。卻不知包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此物?”

    包拯道:“本府暫且將它帶回開封府以作呈堂證供,待案子了結,打算按煙霞寺住持無塵的遺願將它送往靜安寺保存。”

    慶王爺點點頭:“如此、甚好。那就請包大人稍待,本王這就去取。”

    包拯道:“可要展護衛同行?”

    慶王爺一笑道:“這倒不必勞煩,自家宅子裏也沒別人,況且有庫房的守衛隨我進出,包大人儘可放心。”

    他心中自有計較:他收集的心愛之物都珍藏在府裏一處獨闢的石舍中,可謂奇珍異寶、琳琅滿目,其中多有各地官員敬獻之物,更有些許物件世所罕見,來歷不詳,若讓開封府的人看見,豈非自找麻煩?

    他進了石舍,拿起玄靈塔在手中不捨地輕輕摩挲,然而知道這寶貝終究是留不住,嘆了口氣將匣子合上,捧在手中往回走,石舍的一名守衛緊隨其後。就在他即將回到會嶼廳時,一名家僕走上前來道:“啓稟王爺,蘭妃娘娘有急事請王爺到蘭玉軒相談。”

    慶王爺道:“蘭妃?”他看了看眼前之人:“你看着倒挺面生,是蘭妃院裏的人?”

    這家僕模樣的人就是元隱,慶王爺看着自然面生。元隱指了指手裏的食盒,答道:“小的是後廚的,先前給娘娘院裏送點心,娘娘聽說我還要到會嶼廳來,就讓我給王爺帶個話。”他盯着慶王手裏的東西,又道:“不如小的替王爺把東西交給包大人,王爺先去蘭玉軒吧。”

    慶王爺有些疑惑,暗想:“映蘭怎知我在會嶼廳?”便道:“不必了,你告訴蘭妃,本王正和包大人議事,晚點再過去。”便欲往前走。

    謀求已久之物就在眼前,元隱怎肯錯過這個機會,他伸手一把將匣子奪過來,喊道:“你就給我吧!”

    事出突然,他如此大膽,實在令慶王爺猝不及防。

    一旁的守衛反應過來,立刻抽出長刀向元隱揮去。慶王爺大聲喊道:“來人,有刺客,有刺客!”周圍的護衛紛紛圍攏過來。

    元隱武功粗淺,玄門之術又學藝不精,本不是守衛的對手,然而時值夜晚,在朦朧的月色和燭火下,正是他可以利用障眼法之時。

    那守衛明明覺得揮刀砍在了他身上,仔細一看,卻把刀劈進了柱子;那些圍過來的護衛本以爲已將他困住,眼前卻突然浮過一團黑霧,再定睛一看,元隱已逃在十尺開外。

    展昭等人在屋內聽得叫喊打鬥聲,忙出外查看,只見一家丁模樣之人手中拿着一物從衆護衛中脫逃而去,慶王爺又呼喊不已,便知大事不妙,必是玄靈塔被劫。未及多言,他縱身躍起,在庭院迴廊頂上朝着元隱逃去的方向疾行,接着踏檐而出,在空中一連數個翻轉,不偏不倚落於那人身前。

    元隱正抱頭鼠竄,眼前不知怎麼就擋着一人,他擡頭一看,展昭正喝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元隱情急之中使出渾身解數,將衣袖一揮,閃入一旁的海棠花叢中。展昭眼前突然不見他的人影,兩旁的海棠花樹卻茂密了起來,擋住了去路。展昭撥開蔓延的枝梢,眼前是一條幽深的小路,似乎在剛纔從未見過,小路盡頭還是一片海棠花樹。這詭異的情景讓他寒意頓生,擡頭望月,月亮也不見了。

    正在茫然間,周圍的海棠花樹都消失了,他眼前也並非什麼小路,而是通往別處院落的青石路,不長,路的盡頭是皇家院子常見的圓拱門,正是與他們來時經過的地方。他突然發現剛纔是一場幻覺,慶幸的是,這幻覺時間很短。

    展昭立刻按原來的方向追了上去,以賊人的身手,這條路是賊人逃走的唯一出路。果然不出所料,沒追多久,就看到那賊人的身影,正在朝湖邊拼命跑去。賊人身後跟着王府的數名護衛,一些受驚動的家僕也紛紛趕過來,見他勢單力薄,想要合力將他拿下,好到慶王爺面前請賞。

    四面來人,元隱卻不再慌亂,詭笑兩聲,將手中之匣拋入湖中,隨即催動咒文。衆人只見一尊五光十色的寶塔從湖心冒出來,越變越大,最後竟如真的佛塔一般大小,而那湖水彷彿彙集成幾條相互纏繞的巨蛇,不斷旋轉着,託着塔底越升越高。衆人皆被眼前的奇景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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