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瘋了!!!”

    明白玉菩提要幹什麼後,霽無瑕再也無法保持平靜,什麼緊張疑惑忐忑都沒了,她只覺得面前人像個瘋子。

    霽無瑕現在也不考慮對面人的身體到底是沐靈山還是玉菩提了,她直接站起來,拉着對方的領子與之對視。

    “你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嗎?你這樣做和魂飛魄散有什麼區別!”

    圓寂之後,雖然玉菩提只有這一縷佛魂留存於世,但他有自身深厚的修行基礎,有早已成形的佛性傍身,只要他老實待在佛鄉里重新修煉,未來就還能成佛。

    可要是對方想以己換一,渡霽無瑕成就自由身,這一縷佛魂就是儀式的祭品,失去這一縷魂魄,玉菩提就真的什麼都沒了。

    “這便是吾的天命,也是吾圓寂之時,留下這一縷魂魄的用處。”

    玉菩提的聲音很平靜,平靜的嚇人。哪怕自己現在被霽無瑕揪着領子,他也沒有任何被冒犯的惱怒,他的表情、語氣、情緒,平靜的彷彿一尊佛像。

    這是在霽無瑕那屬於女琊的記憶裏,最熟悉的玉菩提,他擁有永遠的平靜與沉穩,他能用這一張表情帶領佛門反對波旬的理念、消滅敵人,也能維持這樣的表情去赴死。

    就是這個模樣的玉菩提,一次次的將欲界打壓,成爲魔佛必須要消滅的心頭大患。

    “……你本可以成佛。”

    看着這樣的玉菩提,霽無瑕那一腔怒火都被堵住,什麼都說不出來。

    事實上,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生氣,明明自己與玉菩提可以說是全無交集,哪怕是作爲女琊,聽到這種東西更應該是高興敵人即將消逝。

    “若吾放任蒼生不管,又如何配成佛?”

    “山神知道你要做什麼嗎?”

    “自然。”

    面對這樣無動於衷的玉菩提,霽無瑕深呼吸,放開揪着對方領子的手,她終於明白之前沐靈山的嘆氣因何而來。

    對方支開殊十二,估計是隻告訴了沐靈山一人真相,其他佛門人員是一概不知。不,知情人或許還有一個如月影,但他也是遵循命運的人,估計也不會主動說出來。

    而沐靈山,他是由玉菩提點化而生,既是玉菩提的傳人,也是他的學生和小輩,就算有心反對,根本不可能攔住。

    “天命這種東西,你們就那麼相信?”

    哪怕天命的最終是自我毀滅,也要一往無前的去,這聽起來很荒謬,但縱觀整個魔佛的記憶,這種人從來不少。

    “玉菩提早已圓寂進入輪迴,如今的吾,不過當年留下的一瞬念想,在此等待最後的使命。”

    離開霽無瑕的控制,玉菩提回到位子上,他的衣領沒有一絲凌亂,畢竟如今的他只是一個依託定光梭羅顯現的幻影。

    “犧牲別人來換自己的自由,吾做不到。”

    “犧牲自己一個就能誅滅波旬,在吾看來非常划算。”

    “你們這些正派,就那麼喜歡犧牲自己嗎?”

    “這是最好的選擇。”

    霽無瑕也坐回原位,此時她的心中是滿滿的荒謬,如今的自己想擺脫女琊的身份,竟然需要昔日不死不休的敵人來犧牲自己完成。

    “你就不怕吾做回女琊,殺你們一個回馬槍。”

    玉菩提犧牲自己斷開靈佛心,但按照他的說法,以後霽無瑕仍然擁有靈佛心的支撐,若是她依仗自己保留下來的力量帶着欲界捲土重來,佛門又該如何?

    “如果你還是女琊,就不來到這裏,也不會在得知這個方法後,最憤怒的情緒,也不會聞問出這個問題的,霽姑娘。”

    從見面開始,玉菩提的一直將她作爲霽無瑕來稱呼,甚至比霽無瑕自己都要肯定這個身份。

    畢竟這麼久了,她對自己能不能一直作爲霽無瑕走下去都在迷茫,可玉菩提的眼神就像在說女琊已經不存在了一樣。

    “你算計了多久?”

    如果是從他當年圓寂的時候,甚至更早之前開始,這就真的有些可怕了。因爲這代表玉菩提單純爲了多年後的這一刻留下了佛魂,如果沒有這一打算,當年的他就會義無反顧的走向圓寂,不留任何痕跡。

    “原本,吾該在百岫嶙峋那一刀之後圓寂,但在那一瞬間,吾卻受到了天命的啓示。”

    玉菩提將橫放的定光梭羅立起來,其上的金葉隨之晃動,反射出粼粼金光,那金光與玉菩提的眼睛交相輝映,有一種獨特的神采。

    “吾在命運的長河之間,看見了一種新的可能,於是在離開之際,吾留下了一縷魂魄,代替自己等待那個契機。現在,它出現了。”

    “所以,契機是吾。”

    霽無瑕接道,如果說誅滅波旬,確實只能從她這裏入手,她非常清楚,自己是現在欲界最大的變數。

    但就像她剛纔說的,這種犧牲他人來成全自己的方式,霽無瑕不願接受。這不僅與自己一直夢想的俠義相違背,也不符合她的行事原則。

    “吾此番作爲,受益的不僅是你。”

    知道霽無瑕的個性,玉菩提明白對方不會輕易接受這個方式。

    “你是誅滅波旬的契機,真正受益的,是整個佛門乃至天下蒼生。”

    “……能否讓吾再考慮一下。”

    聞言,玉菩提點點頭,輕輕笑了一下,算是同意了霽無瑕的請求。隨後他閉上眼睛,身影化爲點點金光,慢慢進入定光梭羅的葉子裏,金色光點之下,沐靈山的模樣顯露出來。

    看沐靈山的表情,剛纔兩人的談話他都聽見了,只是這位山神什麼都沒說,他看向閃着金光的定光梭羅,嘆息一聲。

    “除了你,不是還有山鬼嗎?沒了管教的人,山鬼不就也無法無天?”

    玉菩提消失後,屋內的氣氛也變得放鬆下來,雖然兩人都是頭頂鹿角的形貌,但沐靈山看起來到底是比玉菩提親切,渾身帶光的玉菩提是真的很想成佛之人。

    “百岫嶙峋孩子心性,喜歡與長輩對着幹,但也並非不明事理,在佛門生活這麼多年,他應當也明白了光尊的理念。”

    “波旬稱現在正統佛門爲僞佛,就是因爲他不相信你們真的能毫無保留的犧牲,認爲這些理念也不過是利益所驅。”

    霽無瑕起身走到門口,在即將走出去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

    “可如今看來,波旬也錯了。你們確實會爲了利益去行事,但卻不是自己的利益。”

    “霽姑娘不多留一會兒?殊十二應該快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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