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他帶着嶄新的約定,踏上尋找心的旅程。那一天,他身上的金羽讓他成爲了災難中人們的希望。
那一天,人們向他投來目光。是哀求,是感激,是將他視作救世主的祈禱。那一天,人偶帶着他的金羽,乘上了前往稻妻城的船。
人偶到達了他一直不願踏足的那片土地。他找到了守衛,要求覲見將軍大人——他的母親。
守衛不願上報,因爲他只是一名「傾奇者」。
守衛不願上報,因爲他的穿着不顯金貴。
然而守衛還是上報了,因爲他胸前垂着的金羽——將軍大人所賜的憑證。
那些大人物慌張起來了。哎呀,他不會是來爲那羣平民發聲的吧;
哎呀,自己的罪行是不是要藏不住了啊;
哎呀,將軍大人不會爲此降罪於自己吧。不行,一定要阻止他。
他們留住了傾奇者。
你看,將軍大人她業務繁重,不如來我府上,等候她的召見。
一天過去了,他們說將軍大人正在處理先前的事務;兩天,他們講,將軍大人正在邊境清理魔物;三天,“將軍大人她正在閉關…一連幾天,將軍大人似乎都在忙別的事。她不在乎子民的安危嗎?
也是不知從何處打聽到的,神櫻大社的宮司大人也能處理此類事件。傾奇者千辛萬苦,終於登臨了懸浮在空中的神櫻大社。
那宮司聽後眯了眯眼,承諾向此地派兵支援。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他終於可以心安理得的回去了。
扁舟載着傾奇者,在大海上顛呀顛。大家的感激讓傾奇者暖滋滋的,他們說,傾奇者是他們的朋友;他們說,傾奇者是他們的恩人;他們說,傾奇者是他們的救世主!
“墨北,我現在很開心”傾奇者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望向踏鞴砂的位置,輕輕地說道。
一天,兩天,三天…天空變了臉,它在生氣。援軍呢?援軍呢?他們在哪兒?直至真正的天災降下,那些援軍依舊只存在大家的幻想裏。閃電,雷暴,海嘯…還有哭聲。傾奇者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這一切。
援軍,援軍,虛幻的泡影。
他聽到了,質疑、詆譭、咒罵。
“他在欺騙我們!”
“他沒有上報給將軍大人!”
“他和官兵是一夥的!”
“僞善者!”
傾奇者揹負着這些罵名,仍在向神明祈禱。求求你!救救他們”,只是,災難不曾平息,村莊在傾奇者眼前覆滅。
……
“神明?呵,不過是個高高在上,冷漠無情的傢伙罷了。”多年後,傾奇者回憶起來,嗤笑道。不過,他嗤笑的對象,也包括自己吧。
居然將希望寄予“神”?可笑至極。
傾奇者…不,現在應該稱他爲「散兵」…散兵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一天,他再次回到了稻妻。
多年未見的鳥雀,他的羽毛是否已經豐滿?多年未見的鳥雀,是否已能遨翔於高空?
似乎擔心鳥雀認不出自己,他竟換上了代表“軟弱”的衣服,紫與白的和服,還有頭紗。就連被視爲“罪”的金羽,也垂於胸前。那串點綴着藍色小花的手繩也散發着欣喜。
尋着記憶,他找到了木屋。
他想象着,開門後就能見到已經成長的身雀;他想象着,他親口告訴鳥雀,他已經擁有了心,完成了約定;他想象着,鳥雀擁住了他,聆聽他的心跳……
他推開了門……
沒有想象中的溫暖,屋子內是灰塵,雜草,蛛絲網,冷冰冰的。
他的鳥雀,不在這。
風,在爲他嘆息。
他還是走了進去。潮溼和腐敗的味道直鑽鼻,看得出來,這裏已經很久沒人住了。
時間似乎凝滯了。
他回想着,他的鳥雀親口向他立下誓言。鳥雀會在這裏等他,一直,一直都在這兒。
“他會回來的。“散兵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他的鳥雀一定會回來,不久後就會回來。
他不能久留,他還有一個晚宴——爲了慶祝他登上第六席而舉辦的晚宴。散兵不喜歡晚宴,那種熱鬧的氛圍只會讓他感到不適。
直至他與其他執行寫的會面。交杯換盞之下,各懷鬼胎。這成了他在晚宴上唯一的樂子。
晚宴的結束,預示着散兵能再次回稻妻。
依舊是那一身潔白。
這一次,鳥雀也該回家了吧。
然而,命運格外不侍見他。
此次迎接他的,是灰燼。就連水潭旁的花也無一倖免。他茫然地杵在那裏。
在這之前,他想着,他能再帶着鳥雀去撿貝殼;他們能再看一次星星;他還可以從鳥雀那再一次聽到公主和巨龍的故事……
可迴應他的是灰燼,是遍地的狼藉。
他這是…被拒絕了麼。
當初鼓勵他的人,到頭來…拒絕了他。那個人,甚至不願出來見他一面。
背叛?背叛…背叛!
他站在灰燼前,再一次嗤笑自己:“哈哈…..到頭來,你也和丹羽他們一樣…背叛了我!“在嗤笑中,兩行淚默默地從臉上劃過。
“人偶,也是會疼,是會留淚的。”
散兵只覺得胸口難受。是這顆“心”,是這顆心在讓他難受。那——只要把這顆心挖出來,就什麼都感受不到了吧。散兵的手覆蓋在心臟處,五指用力的往裏抓。
可他的空洞又要靠什麼來填充呢?
啊,他想到了,那顆本屬於他的“神之心”。他一把扯下頭上的頭紗,丟至一旁。
“我捨棄所有,否定並嗤笑人間一切
我的胸膛不會再被世俗染指
摒棄掉人類低劣的情感
我空洞的部分,將如誕生之刻的純白卷軸那般以滿載神性的至高神明之心來填滿
呵呵呵...哈哈哈哈!”
指尖,雷光踊躍,一道道暴雷落下,無情地摧毀這片曾承載着許多“美好”的土地。
那個作爲容器的人偶已經死去,現在立於此地的,是愚人衆第六席——散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