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部和手臂上刺骨的寒冷讓墨北醒來。
“眼睛…難受。”墨北委屈地揉揉眼,感覺眼眶周邊黏糊糊的。一陣風襲來,他縮了縮身子瑟瑟發抖。早已被泥土和鮮花中的水浸潤的衣物冷冰冰地貼在身上,一股腥味。
若是沒有這陣風,墨北可能還回不過神來。刺骨的涼意幫他清醒了大腦。
隨手薅起一朵勿忘我,墨北一瓣一瓣地把花瓣扯下,握在手心。一連好幾朵,他收集到了一握勿忘我的花瓣。攤開五指,墨北把花瓣吹落。
花瓣落在地上,鞋上,甚至是其他的花上,還有一些幸運地隨風而起。
……飄零之物,和他一樣。好不容易纔回家,等他的卻是心愛之物消亡的信息。
他渾渾噩噩地拾起一根殘木:“燭曰。你能讓我看到過去的事吧。”
“吾……”
“不是能作用在物體上嗎。”墨北咬牙。既然燭曰都沒有辦法,那…他豈不是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了。
強烈的不甘,差點將墨北的理智碾碎。他甚至想把一切焚盡!
“吾沒說不行。”燭曰分出部分力量化成人形,他來到墨北身邊拿走木頭,“曾承載情感之物,其於吾之能力下所現之事更爲具象。此斷木,吾不敢保證汝之獲益。”
聽到燭曰的答應後墨北才勉強冷靜:“大概就是,你們能力對曾寄託情感的物品更有用。這些木頭能折射出的東西不多?”
“正解。”
“沒事,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墨北進行一次深呼吸,“至少,我要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
“……無論是什麼,都可以。”
燭曰中指食指併攏,殘木浮空。
墨北的藍瞳中倒映着一絲火苗。
他意識到,自己所處的花海,曾是一片火海。被焚燒的不僅是小屋,還有這些勿忘我。
即使他的心已然麻木,墨北也能確保,這副場景他見過。
夢。
不知何時的夢。內容和現在所見一樣,是貪婪的火。木頭的慘叫,鮮花的慘叫,還有墨北心裏的慘叫……
他木然地看着大火吞噬眼前的一切,直至——一滴“雨”。“雨”落時分,一切荒蕪。
“雨”落在他的鼻尖上。墨北伸手拂去。而後指尖黏糊糊的感覺告訴他,這是淚。
眼淚?誰的?從天上落下,那就往上看。
“……傾奇者”
是跪在地上哭泣的傾奇者。沒有嚎啕,他只是默默地流淚,最多一聲哽咽。
是啊,還用多想麼。能爲這個破破爛爛小屋消失而落淚的,除了墨北還能有誰。
這些雨,全是傾奇者的淚。
記憶中,傾奇者從不在他面前掉眼淚。就算是桂木的事情,傾奇者也只是顯得很難開心起來。應該,只是墨北他沒看到吧。
參與記憶折射的墨北此刻如玩偶般大小。他順着傾奇者的手,爬上其肩膀。他想幫傾奇者擦眼淚,卻夠不到傾奇者的臉。墨北乾脆環住他的脖子,環住了一小圈。
墨北不知道怎麼安慰人。雖然是無法改變的事情,但,傾奇者落淚,他好難受,好羞愧……
可仔細想想,他這是不是也算和傾奇者有了一個擁抱?雖然,是虛假的幻影,但這也算是抱住了傾奇者吧。一個擁抱,墨北緊揪着的心漸漸被安撫,即使是沒有溫度的,虛假的。
傾奇者有了動作。他的起身讓墨北從他的肩頭跌落下來。
墨北怔坐在地上,因爲傾奇者正向怒雷鳴響之處走去。
閃電幫他斬斷了走過的路,又幫他開闢出一條別樣的新路。
而墨北恐懼雷電。
思緒如被拆開的毛線團般混亂。一聲雷鳴過後,墨北想通了什麼——
傾奇者和散兵,他們就是同一人。
記憶結束。
“很幸運,這截殘木也曾蘊含濃烈的情感。小子,你看到了什麼。”
“很多。不過我很開心。”
燭曰看着墨北哭得紅腫的眼睛,簡直在質疑墨北所說的。
“至少,燒掉屋子的人不是傾奇者。而且,我也知道了傾奇者的下落。這已經足夠好了。”揉了揉眼睛,墨北坐在木頭上,“燭曰你看,原本這些花只在水潭那邊有,當時甚至都被火燒沒了。”
“可是現在,它們長了好多好多,這座山都歸它們。既然這些花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旺盛,那我爲什麼要在這裏停下。傾奇者他——還在等我。”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是墨北對這詩最深刻的一次理解吧。
爲了讓自己徹底清醒,墨北乾脆到海邊夜遊。正好,游完還能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
……
翌日,墨北找到了幾個工人,給了他們一筆費用。
“老闆,您的意思是要我們搭一個老式的房屋?”
“沒錯,最好能讓它看起來比較舊。太新的我不要。”
工人們一頭霧水。墨北給的費用足夠建造一座舒適的房屋,爲什麼偏偏要破破爛爛的那種?還是說,這是最新的流行款,有錢人的世界他們不懂?
不過嘛,最爲老式的房屋搭建起來很輕鬆。幾個人搭把夥兒,兩三天就能完成。這種輕鬆掙錢的單子,不要白不要!
“老闆您請放心,三天。三天就能給您建好。”
接下來,就是墨北的監督工作了。
“小子,接下來的目標定在哪裏?”
“海只島。去那邊看看,說不定能有些收穫。”
如包工頭所說,三天不到,房屋就竣工了。
雖然和記憶中的屋子有一些偏差,不過並不不礙事。
等到完成和傾奇者的約定,就把他帶到這裏來吧。他可以告訴他,勿忘我開滿了山頭;他可以告訴他,自己沒有辜負,完成了“約定”;他還能告訴他,這是他們的新家,從今往後,他們可以一直在這兒生活……
總有一天,墨北可以親口告訴他。
這一天終會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