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用木頭支撐起的篷子，那裏就是他們的營地。深淵是暗無天日的，這兒唯一的光源是火，但光又是暴露自己的信號。因此不論是誰，非必要情況下都不會點火。就是隻擦起一絲火苗，那也得小心翼翼。
“人偶？”營地外負責放風的火銃兵見有同伴歸來，便打了個招呼，“今天的情況怎麼樣？你這是…撿了個人回來？”
“……不走運，被暗算了。”
“那你……”
人偶甩來一個眼刀，那種“我不需要你們關心”的氣勢讓火銃兵住了嘴。“果然，就不應該擔心這個傢伙。”他如是想到。
“喂，外人不準進入。我們不知道他是誰。”
“放心——”散兵將兩字延的格外長，一臉不耐煩的模樣，“不會吃了你。”
“還是那麼不討人喜。”火銃兵想着，頭也不回的離開。
人偶把墨北帶到自己休息的區域。他的東西是最爲簡陋的——並非因爲他的說話不討人喜，相反，一起探索的深淵的人總是對他有一絲“敬佩”。那簡陋的設施，不過因爲人偶認爲自己需要的僅此。現在看來，似乎有些麻煩。
墨北一直醒着。就在散兵犯難時，他恰到好處地醒了過來。
毫無防備的，他對上了墨北那雙眼睛。
……
……
“啊，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無事。只是你的眼睛，讓我想到了一位…家…朋友。”
墨北莞爾：“那真是我的榮幸。話說，怎麼稱呼你？”
“我沒有名字。你可以和他們一樣，叫我人偶就行。”散兵隨意指了指衆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可名字…那很重要，不是嗎？”
“看起來，你似乎對我的行爲都有所不滿？”散兵坐在一條凳子上，取下自己的面具，“就算你擁有’名字‘，不還是我這無名的器物一樣被丟到地下？”
“……你可以稱呼我爲墨…羽。”
人偶聽後，張嘴。猶豫了一秒後才聽得他的回覆：“我沒問你的名字。”
“沒關係，我願意和你說。”
再往下，人偶不願和墨北繼續聊下去。主要是那雙眼睛，這總是會讓他莫名聯繫到還在踏鞴砂等着自己的孩子。而他的言語刻薄，或許極其不經意的話都足以這雙眸子流露出難堪。
哈啊——話說回來，這次下深淵的階段性目的也即將達到。只需要再處理掉那名深淵使徒，開啓新的探索區域，人偶就能回到地面待上一段時間。
他盤算着，或許這次，他可以回踏鞴砂探望自己的鳥雀。
見散兵不再說話，墨北也識趣的閉上嘴。“至少不算聒噪。”人偶如是想到。
只是這份寧靜還沒維持多久，就被圍上來的一羣人打破。
“不是吧，人偶，你真帶回來了一個人…？不會是由魔物變的吧。”
他們把目光投向墨北，感慨深淵也能孕育如此美麗的怪物。而其中，不妨有一些起了歪心思的——
“人偶，把他交給我們。你的功勞，我們會給你上報。”
“他是人類。”
此話一出，不免引得鬨堂大笑：
“哈哈哈…這就是下深淵以來我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那人指着人偶鼻尖，“深淵的環境我們所有人心知肚明。你說，這裏怎麼可能會有人類單獨生存。還是說——你的判斷系統已經被蠱惑？還是快到地面上找博士修修吧。”
“不過是模仿了人類的怪物而已，都是另類。”
人偶愣了一下。
就當墨北打算削下這節手指時，外面傳來了“敵襲”的呼喊。
人偶立馬提起武器和麪具，衆人也很快給他讓出了一條道。只是其他人似乎都對這件事情不太上心，本應緊張的戰場此刻卻成爲聚衆聊天的地方。
“你們不去幫他嗎。”
“幫他？他纔不需要我們。”
墨北看見散兵提劍揮砍在深淵法師的防護罩上，雷光攀上了劍柄。可奈何，對面法師所掌握的元素也爲“雷”。他想靠近戰場，卻被攔住。
“站在這裏，我們還等着拿你去邀功。”
此時，由於先前被偷襲的原因，深淵法師的雷球又恰巧擊中那裏。人偶的神經被疼痛佔領，一時間泄了力。
“夥計們，到時候了！”
一聲令下，火銃兵們舉起銃槍，一顆顆包裹了火焰的子彈射出。
子彈擦着人偶的身體而過，貫穿對方的護盾，貫穿對方手裏的權杖，甚至貫穿對方的身體。
墨北感到憤怒：“你們明明可以很快解決這個傢伙，明明可以在這之前就去幫他！”
“那又如何？他不過是一個人偶，壞了送到博士大人那裏去修就好。你要知道，我們其他的成員可都是人類。”那名士兵的手比出一個槍形，指着自己的腦袋：
“砰！就這一下，我們可是沒了命。反正是被派下來提供使用的器物。要不是看在他每次一有情況就衝出去的份上，他可是早就被銷燬——喂，你們過去，搜搜那個法師身上有沒有具有價值的東西。”
隨着其他人一哄而上，深淵法師的身體被擡走。現場只剩下散兵一人孤零零的待在原處，瞟着瀰漫的濃霧。
“所以，你不是人類吧。只有同類纔會對自己的同類產生憐憫、同情，甚至關懷——我說的沒錯吧。”
“遠比深淵危險的…惡意。”說完，墨北用手推開那人，朝人偶走去。
他對散兵伸手：“還好麼，我送你回去。”
人偶利落地拍開他的手：“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他說的你也聽到了，我不是你的同類。”
“就算不是，那也不能說明我無法對你有‘關心’。”
人偶再次對上墨北的眼睛，碧藍如空的眼底泛着一層心疼的漣漪。
“惺惺作態，令人作嘔…我說，你還是收了你那同情，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否則——我會把它們從你的眼眶裏取出來。”人偶伸手，有些病態般撫在墨北的臉上。
“這樣，他應該會放棄吧。”人偶想着，說到底他還是人類，只需要解釋一下就能得到更多的關懷——它們是不同的。
可誰知，手背上傳來溫熱——他看着墨羽撫上了自己的手，輕輕蹭了蹭。
“如果你想要，晚些我自己送給你。現在一起回營地好不好。”
如太陽一般的溫暖，溫暖了胸腔，卻也灼燒了他；激起一陣反胃。
“…聽不人懂話？”
墨北不語，默默揹着人偶回到營地。
他明白的——深淵，暗無天日的深淵，這裏有危險重重的迷霧；然而比迷霧更危險更致命的，是人類的惡意——
他的阿散就是披着“異類”的外皮，在這深淵之中，在這惡意之中——所向披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