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聞的思緒很亂。

    當年她將他們兩人從身邊調走,就是想讓他們離開這朝堂紛爭,改名換姓重新生活。

    但是現在……

    宴唐入局了。

    她微微蹙眉,壓下心中萬般思緒,強忍鎮定。

    當她看完信件內容時,不覺苦笑出聲。

    宴唐啊。

    還是聰明得讓人發怵。

    ——這信件上的內容,跟她寫的那封信內容完全一致!

    都是以密信的形式,告知季君皎一個消息:李雲沐與漠北密探有往來!

    摩挲着同樣材質的千金紙,秦不聞苦笑着嘆了口氣。

    宴唐足智多謀,一步三算。

    如果找到他,和他相認,她復仇的事情會簡單許多。

    但是……

    許久。

    秦不聞目光隱晦,最終還是將這封信靠近蠟燭,緩緩點燃。

    看着信件在火光中逐漸焚燒殆盡,燭光掩映下,秦不聞的神情忽明忽暗。

    後面的事情很艱難,她已經死過一次了,沒什麼好怕的。

    但他們不行。

    她要他們好好活着。

    打定主意,秦不聞深吸一口氣,將房間重新恢復,躺在了牀榻之上。

    戲還沒演完呢。

    --

    季君皎回到文淵閣的時候,已經是寅時了。

    清越正從後院拿了些厚衣裳往秦不聞的院子去。

    “大人,您回來了。”清越向季君皎行禮。

    季君皎看了一眼清越手上的衣服。

    “哦,這些衣裳是給姑娘準備的,”注意到季君皎的眼神,清越回稟道,“姑娘好像着了風寒,奴婢想着給姑娘備些厚衣裳。”

    季君皎聞言,微微蹙眉:“風寒?可請過太醫了?”

    清越搖搖頭:“姑娘說想睡一覺,沒讓請太醫。”

    季君皎微微抿脣,語氣微沉:“胡鬧。”

    本來身體就未痊癒,風寒怎麼能不及時診治?

    看了眼一臉爲難的清越,季君皎到底是沒再說什麼。

    “我先去看看她。”

    說着,男人擡步,朝着秦不聞的院子走去。

    長青看到自家主子到來,朝他躬身行禮。

    季君皎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長青搖頭。

    意思很明顯,裏面的人沒有出來過。

    季君皎上前幾步,走到門口處,輕輕叩門:“姑娘?”

    裏面沒有聲響。

    季君皎微微蹙眉。

    “姑娘,你在裏面嗎?”男人的聲音又提高几分,裏面依舊沒有迴應。

    季君皎微微側目,目光微沉,低聲對長青吩咐道:“去後門守着。”

    “是。”長青幾個踏步,轉身離去。

    季君皎這才正身,不再猶豫,猛地將門推開!

    他兩步走到榻前,目光微凜,薄脣緊抿。

    帷幔是落下來的。

    季君皎悄聲上前,瞬間將帷幔拉開!

    入目便是刺眼的紅!

    季君皎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耳朵一陣嗡鳴!

    秦不聞穿着堪堪蔽體的紅色肚兜,驚慌失措!

    “大人!”

    女子的聲音有些沙啞,語氣卻是慌張極了。

    她急忙用手慌亂地遮住自己,一雙杏眼像是受了驚的鹿,溼漉漉地看向來人。

    幾乎是還沒來得及反應,季君皎便已瞬間落下帷幔,猛地轉身。

    房間裏大抵是點了薰香,季君皎聞到了淡淡的脂粉香。

    ——是女子閨閣中的味道。

    帷幔再次落下來,隔着輕紗,秦不聞看到男人清越的身線,影影綽綽。

    只是男人的身姿,卻是挺拔得有點僵硬。

    “姑、姑娘,失禮了……”

    向來端方守禮的季君皎哪裏遇到過這種事情!

    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亂了!

    秦不聞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聲音依舊是柔柔弱弱的:“大人……民女剛剛睡着了……”

    是在解釋自己爲什麼沒有開門。

    可眼下這個情形,秦不聞越是“善解人意”,季君皎就越是思緒混亂。

    “是、是嗎,是在下唐突了……”

    “無事……”秦不聞故意啞着嗓子,聲若蚊蠅,“大人這麼匆忙,是有什麼要事嗎?”

    季君皎現在的腦子一團亂,聲音都不自覺僵了:“聽說姑娘着了風寒,姑娘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看?”

    秦不聞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不必了大人,民女休息一晚便好。”

    說完,還擔心忤逆了季君皎,怯生生地加了一句:“可以嗎?”

    此時的季君皎哪裏還有心思考慮這些,胡亂地點了點頭,留下一句“姑娘好好休息”,隨即倉皇離去。

    隔着帷幔,秦不聞看着季君皎離開的背影,微微一笑。

    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

    若她今日遇到的是個潑皮無賴,也沒這麼容易躲過去。

    秦不聞吐出一口濁氣,舒舒服服地重新躺在了牀上。

    看來今晚,她能睡個好覺了。

    --

    另一邊,季君皎剛退出房門,長青便趕了過來。

    “大人,後門沒人離開過!”長青稟報道。

    季君皎沒看長青,只應了一聲:“她還在,今夜你在這裏守值,有事便來通知我。”

    “是!”

    長青恭恭敬敬地應下,但他擡頭看向自家主子的時候,一臉疑惑:“大人,您臉怎麼這麼紅啊?”

    季君皎看了長青一眼,長青乖乖地閉了嘴。

    奇怪了,大人這是……生氣了?

    --

    秦不聞做夢了。

    夢裏,是她與宴唐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無數被充當壯丁的流民奴僕中,秦不聞一身黑金長袍,高座轎輦之上,睥睨着那開裂土地上,正跪在她座下的少年。

    “叫什麼名字?”高位的秦不聞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少年一身粗布衣裳,跪得端挺:“宴唐。”

    “識字?”

    “是。”

    秦不聞哂笑一聲,摩挲着左手拇指處的玉扳指。

    “你可想好了,”秦不聞的語氣漫不經心,“與我同路,便是九死一生,萬人唾罵,甚至連相貌都不能輕易示人。”

    那時的秦不聞也不過十四歲,卻滿身威壓,無人敢直視。

    她聲音緩緩,神情慵懶:“聽說文人好賭,宴唐,賭麼?”

    少年微微擡眸,卻是正正地對上秦不聞那雙滿是殺意的眸。

    他挺直脊樑,如同挺拔的竹。

    “我賭殿下,萬事順遂,得償所願。”

    少年一個頭磕在荒蕪的土地上,向上位者宣示了自己的忠誠。

    --

    翌日,司徒府。

    當宴唐看到季君皎遞過來的那封信時,他強壓着心口的悸動,眼尾猩紅。

    “首輔大人這封信,是從何處得來的?”

    他的聲音劇烈顫抖着,彷彿下一秒就會被無邊的潮水吞沒。

    他死死地盯着坐在客位的季君皎,手上那封信險些被他捏皺。

    “大人,這封信,您是從何處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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