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沐聽到聲音的時候,甚至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地上的女子便低聲啜泣起來。

    他的巴掌懸在空中,有些許尷尬。

    季君皎大步邁入正堂,長青也迅速將地上的秦不聞扶了起來。

    秦不聞淚眼朦朧地看向季君皎,一雙杏眸好似會說話:“大人,是民女的錯,是民女衝撞了李大人!”

    季君皎沒看她,只是面容冷峻地看着李雲沐。

    “胡說八道!”李雲沐頭上青筋暴起,怒目圓睜,“你、你在這裏胡言亂語什麼!?”

    “李大人也覺得不是她的錯?”

    季君皎聲音清冷,卻讓人無端戰慄。

    李雲沐顯然是被秦不聞氣昏了頭,他指着秦不聞,對着季君皎大聲指控:“首輔大人!府上哪裏來的賤婢,竟敢妄議侍郎!?”

    季君皎一個眼風掃過,李雲沐身軀一震,總算是回過神來。

    ——他居然在文淵閣中高聲喧譁,甚至質問當朝首輔!?

    反應過來的李雲沐瞬間噤聲,錯愕的眼神對上了季君皎清冷的眸。

    李雲沐的個頭不算矮。

    但不知爲什麼,每每在季君皎面前,都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首輔大人恕罪,下官是被這賤婢氣昏了頭,大人莫要怪罪!”

    秦不聞抓住時機,也慌亂地應和:“是,李大人說得對,是奴婢的錯,雖、雖然李大人不該說首輔大人的壞話,但都是奴婢太沖動了,奴婢甘願受罰……”

    “你個賤婢!還敢胡言!我何時——”

    “夠了!”李雲沐沒說完的話,被季君皎出聲打斷,他冷冷地看了李雲沐一眼,聲音低沉,“她不是府上的婢女,是本官的客人。”

    哦吼?

    秦不聞面上還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神情,心裏卻是不覺腹誹起來。

    這季君皎也是個瞎掰的,她這種身份,怎麼可能成爲他的客人?

    不過眼下她沒有機會見到皇帝,不能拿李雲沐怎麼樣。

    所以不管季君皎怎麼說,只要能噁心到李雲沐,她就十分滿意!

    李雲沐顯然也是不相信的,他恨恨地瞪了秦不聞一眼,只是想到今日來文淵閣的目的,還是強壓住心口火氣。

    “大人恕罪,下官今日前來,是有要事同大人商議。”

    季君皎今日穿的是一襲白衣。

    在秦不聞的認知中,這天底下能配上白衣的男子少之又少。

    ——季君皎是其中之一。

    男人身姿端方,腰線處繫了一條黑色穗子,勾勒出男人清越的腰身。

    “道歉。”

    男人這話一說出口,別說李雲沐,就連一旁哭哭啼啼的秦不聞都是一愣。

    “首輔大人,您要本官給一個下人道歉?”李雲沐咬牙切齒,聲音低啞。

    季君皎開口重申:“她是我的客人,並非下人。”

    “再者,”季君皎頓了頓,語氣平靜,“即便是下人,做錯了本就該賠禮道歉。”

    李雲沐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君皎,身子卻是十分僵硬。

    秦不聞假模假式地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季君皎的衣袖:“大人……算了吧……”

    季君皎蹙眉道:“君子立於天地間,自該敢作敢當,坦坦蕩蕩,爲官爲侯更是如此,李大人侮辱人在先,合該賠禮道歉。”

    秦不聞:“……”

    不知道爲什麼,秦不聞總覺得季君皎在罵她。

    沒關係,她又不是君子。

    李雲沐最終還是沒拉下身段給她賠禮道歉。

    這完全在秦不聞的預料之中。

    這李雲沐啊,看上去謙卑溫馴,其實就是一條養不熟的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竄出來咬你一口。

    因爲李雲沐不肯道歉,季君皎直接讓長青送了客。

    秦不聞看着李雲沐憤然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感慨頗多。

    這人不會還以爲自己是在五年前,誰都對他百依百順吧?

    “姑娘?”

    季君皎的聲音讓秦不聞微微回神。

    秦不聞的臉上還掛着淚珠,睫毛也是溼的,看上去我見猶憐。

    只是季君皎恍若未見,只道:“可有哪裏受傷?”

    秦不聞搖搖頭:“大人對不起,是民女耽誤了您的正事。”

    男人神情淡淡:“姑娘不必多心,此事與你無關,今日不管是誰在此,我都會這樣說的。”

    秦不聞眨眨眼:“大人別生氣,日後我定不會讓旁人說您壞話!”

    季君皎聞言,似乎有些不解。

    他淡淡地回望女子:“我爲何生氣?”

    “旁人聽到的我,說出的我,甚至所見的我,都不夠完整,他們通過隻言片語瞭解到我,便以爲那是我的全部,我並不會因這樣的事生氣。”

    秦不聞疑惑:“那大人剛纔爲什麼要他道歉?”

    季君皎仍是疑惑秦不聞的問題,卻還是認真解釋:“我剛剛說過的,他道歉,是因爲他做錯了。”

    秦不聞訕笑道:“我這樣的身份,大人實在不必爲我討公道。”

    季君皎神情認真地糾正:“姑娘,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客人,不必妄自菲薄。”

    “更何況,不論身份如何,這公道,總該爭一爭的。”

    秦不聞聞言,不禁輕笑。

    季君皎啊季君皎,你這般正人君子,倒是讓她這種“小人”利用起來,有些自慚形穢了。

    --

    司徒府。

    “大人,查到了,”明安跪在男人面前,“那日夜裏,季君皎是隻身前去的,並未有人陪同。”

    “還有,那日去半畝方塘買紙墨的,是兩名女子。”

    書案前,男人將看了半日的信紙放下,眸光冷沉:“女子的身份查到了嗎?”

    “是,”明安答,“說來也巧,那買了紙墨的兩名女子,正是文淵閣的婢女。”

    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難道那封信是季君皎的手筆?”

    不,不可能。

    那個字跡他認識,絕對是殿下親筆。

    難道殿下這麼多年一直在文淵閣?

    不對,倘若殿下當真留在京城,爲何不來見他?

    思來想去,宴唐微微擡眸,一雙冷色的眸不見幾分溫潤。

    看來,要想知道答案,只有再去文淵閣見見那兩名婢女了。

    “備馬車,”宴唐冷聲,“我們再去拜會一趟首輔大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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