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聞的眼皮跳了幾下。

    宋承軒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

    只要等她驗完傷口,就能定下李雲沐的罪,宋承軒現在來,就是爲了阻止事態繼續下去的。

    她緩緩闔上眼睛。

    公堂之上,傅司寧也微微蹙眉,但還是走下公案,朝着來人跪地行禮。

    “賢王殿下千歲。”

    宋承軒身後跟了幾個侍衛,他走到大堂中央時,目光落在了傅司寧的身上。

    男人笑容淺淡,朝着傅司寧微微頷首:“少卿大人,我們可是好久不見了。”

    傅司寧微微垂頭,沒有接話。

    宋承軒也不覺尷尬,目光又移到了季君皎的身上。

    此時的季君皎只是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並未行跪拜之禮。

    宋承軒勾脣,輕車熟路地開口:“首輔大人,上次賞花宴一事,本王還未向首輔大人致歉。”

    “竟然在本王府中遭遇刺客,是本王侍衛擅離職守,本王已將相關人等全部處置,首輔大人可千萬不要因此,與本王生了間隙。”

    宋承軒三言兩語,將那日賞花宴的荒唐事,歸咎爲了刺客行刺。

    季君皎眸光冷冽,卻還是定定地看着宋承軒。

    宋承軒對他笑了笑,下一秒,卻是朝着公堂中央被押着的李雲沐走去。

    “賢王殿——唔!”

    李雲沐的話還沒說出口,下一秒,宋承軒冷漠着臉,一腳將李雲沐踹翻在地!

    那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李雲沐也算是身形健碩,居然躺在地上,半天沒掙扎着站起來。

    “賢王殿下,不可濫用私刑!”傅司寧反應過來,急忙揚聲制止!

    宋承軒睥睨着在地上哀嚎的李雲沐,眸光陰冷:“李雲沐,你好大的膽子!”

    “本王理解你爲這位姑娘打抱不平的心思,但首輔大人行事光明磊落,你不分青紅皁白就將此事鬧到大理寺,你可知你有多荒唐!”

    季君皎聽到宋承軒的話,微微擰眉。

    ——賢王在將此事說成誤會。

    李雲沐疼得咬牙切齒,但卻還是聽懂了宋承軒的意思。

    他掙扎着跪在地上,語氣僵硬:“是……是下官疏忽了,給首輔大人添了麻煩。”

    秦不聞抿脣,沒再說話。

    當宋承軒來的時候,她大概也能猜到,今天的案件,估計是要不了了之了。

    “哼,本王原本以爲你是一個可堪重用的,如今看來,你還是需要更多磨練,”宋承軒頓了頓,冷冷開口,“本王會向陛下請旨,降了你的官職,讓你重新磨礪。”

    李雲沐心中自然是有一萬個不願意,但如今這個情況,他只能咬牙應下:“下官遵命。”

    宋承軒看似是在懲治李雲沐,實際上是在替他脫罪。

    季君皎看向宋承軒,語氣冷冷:“賢王殿下,李大人污衊朝廷命官,這懲罰是否輕了些?”

    宋承軒臉上笑意不減,他走近季君皎幾步,壓低了聲音:“首輔大人,據本王所知,這位阿槿姑娘……似乎是逃來京城的流民?”

    季君皎眉頭皺得更緊。

    宋承軒輕笑:“按照曜雲律法,流民應到吏部登記文書,無親人尋領的統一交由戶部處置。”

    男人頓了頓,眸光冷得徹骨:“首輔大人難道是想讓這位阿槿姑娘……無家可歸嗎?”

    是在威脅他。

    季君皎眸光冷冽,一雙墨色的眸冰冷如雪。

    說完,宋承軒便後退幾步,臉上仍掛着笑容:“既然首輔大人也覺得是場誤會,那此事便算是揭過去了!”

    說着,宋承軒看了一眼公堂中央,那位淚眼朦朧,嬌弱可人的阿槿姑娘。

    他勾勾脣,微微眯眼:“首輔大人,本王好心給你提個醒。”

    季君皎自始至終都是身姿筆挺地站着,眸光清冷,神姿矜貴。

    宋承軒輕笑:“色是刮骨刀,刀刀取人性命啊。”

    宋承軒的聲音不算小,秦不聞也聽到了。

    她一臉惶恐地看向宋承軒,眼中滿是驚慌無措。

    宋承軒也不再逗留,領了李雲沐,轉身離開了大理寺。

    因爲案子被定成一場誤會,季君皎也不打算追問到底,傅司寧自然也沒有繼續查下去的理由。

    直到大理寺裏裏外外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季君皎的目光才又回到秦不聞的身上。

    他微微抿脣,上前幾步,想要去扶秦不聞起來。

    但秦不聞卻像是見了什麼洪水猛獸一般,慌亂地起身,連連後退幾步。

    季君皎的那隻手便堪堪停在了空中。

    他微微垂眸,想要去看少女的神色。

    但秦不聞自始至終都是低着頭,並不與他對視。

    他張張嘴,許久才聲音艱澀地開口:“走吧。”

    “多謝大人。”

    秦不聞囁嚅地開口,卻依舊沒有看向季君皎,一個人走出了大理寺。

    --

    大理寺外,文淵閣的馬車已經在外頭候着了。

    季君皎走到秦不聞身邊,沒有說話。

    跟在季君皎身後的長青此時已經是無地自容了。

    ——他原本以爲阿槿姑娘是要爲了錢出賣自家大人,但沒想到又在緊要時刻狀告了李雲沐!

    雖說他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這樣看來,阿槿姑娘似乎並未做對不起自家大人的事。

    這就很尷尬了……

    長青撓撓後腦勺,看了一眼也沒上馬車的大人。

    “咳咳,那個……阿槿姑娘,”長青試探性地開口,“快上馬車吧,我們該回府了。”

    少女肩膀很瘦,她緩緩轉過身,對着季君皎微微欠身:“阿槿一介草民,不應與大人共乘馬車的。”

    “阿槿走着回去便好。”

    長青別過臉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當時一時衝動,說得話也太過分了吧!

    也難怪阿槿姑娘如今心灰意冷!

    長青跟在季君皎身邊久了,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是以季君皎的利益爲先的,只是這一次,長青突然發覺,他似乎做了錯事。

    季君皎一雙墨色的眸微微晃動。

    他薄脣微抿,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眼前的少女將頭埋得很低。

    之前她並不是這樣的。

    她會在他面前喝果酒,與他討價還價,也會笑着給他沏茶,天南海北地同他聊天。

    她之前總是很愛笑的。

    但是現在,她卻只是垂眸,甚至連語氣都是畢恭畢敬的。

    許久。

    男人卻是開口:“無妨,今日無事,便一起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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