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城中的荷花開得正好。

    秦不聞不太想去。

    倒不是因爲對這位平陽郡主存了什麼隔閡,只是她不能以真容示人,總覺得對魏居瑞的後人不太尊重了些。

    可季君皎還是邀了她一同前往。

    他給她備了面紗,覆在臉上,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眸。

    秦不聞不覺好笑:“季君皎,你爲什麼一定要帶着我去?”

    男子眉眼如畫,氣質清冷:“總待在閣中不好。”

    秦不聞:“……”

    這個藉口,未免拙劣了些。

    但秦不聞最終還只是嘆了口氣,跟隨着季君皎,去迎這位平陽郡主入城。

    魏老過世,魏家這位平陽郡主一時間成了衆朝臣瘋搶的香餑餑。

    ——只要娶到了這位平陽郡主,那魏家這般大的基業,不就是囊中之物了嗎?

    是以,秦不聞和季君皎一同去見魏瀾時,亦有不少京城的王孫貴族前去迎接。

    城門口處,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京城不少百姓自發地前來迎接這位魏居瑞魏老的孫女,場面恢宏盛大。

    秦不聞到場時,便見那位平陽郡主一襲喪服披戴,頭戴孝帽,眼眶猩紅,惹人憐愛。

    她手上舉着魏居瑞的牌位,高坐於轎輦之上,人頭攢動,衆人皆是悲慟之色。

    人羣中不乏許多年少有爲的豪門顯貴。

    魏瀾容貌美豔,身姿綽約,一身喪服加身,姿容憔悴卻更加惹人垂憐,看直了許多少年。

    衆人也是議論紛紛。

    “這位就是那位陛下親封的平陽郡主吧?”

    “可是說呢!瞧瞧這容貌,嘖嘖嘖,簡直絕色!”

    “唉,如今魏老逝世,這位平陽郡主守着偌大的魏家家業,誰若是能與平陽郡主喜結連理,那豈不是……”

    “你們都還不知道呢?前些時日,這位平陽郡主不是與首輔大人去城外遊玩了嗎?”

    “原來就是她!”

    “那是不是說明,平陽郡主和首輔大人……”

    “我看吶,等孝期一過,文淵閣就要上門提親了!”

    “……”

    秦不聞戴了面紗,將人羣中的談話聽了個乾淨。

    她與季君皎站在長安街的另一頭,馬車之上,秦不聞相信,季君皎也聽到了那些談話。

    只是反觀男人,依舊是端端地坐着,目視前方,神情清冷。

    魏瀾的轎輦漸近,直到兩儀仗相遇,長青駕着馬車,緩緩停住。

    他翻身下馬,姿態恭敬地對馬車內的人躬身:“大人。”

    馬車內,一隻手撩開車簾,男人白衣勝雪,長髮簡單地束起,風姿俊秀。

    他的眸中像是折了光,修長的指骨襯着那落在他肩側的美玉,矜貴清傲。

    男人微微俯身,從馬車中走了出來。

    那周圍的議論聲,便有一瞬間的凝固。

    只是那一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位仿若謫仙人般的男子身上。

    季君皎今日穿了一襲白衣。

    他的頭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白紗質地的絲帶緩緩垂下,最末端束起一串小小的珍珠。

    那身白衣將他的墨瞳墨發襯得更加冷矜,他走下馬車,就連周圍那燥熱的風,也心有不忍地暫停片刻。

    轎輦上,魏瀾在看到季君皎的一瞬間,眼圈更紅。

    像是終於見到了相熟之人,魏瀾微微咬脣,欲開口喚他:“季——”

    君皎。

    那一聲名字沒喊出口。

    只見馬車上走下來的男子並未立即向她這邊看過來。

    反而微微側身,仍是面向馬車內。

    他神情很淡,但魏瀾過於心細,依舊看出他眉眼中裹挾着的柔意。

    他清冷開口:“下來。”

    馬車中,終於有一隻纖細的手重新撩開車簾。

    只見一位身姿柔弱的少女撥開車簾,臉戴面紗,微微側頭看向馬車下面,正擡頭看她的季君皎。

    周圍百姓的震驚與錯愕,男子視若無睹。

    ——他只是看向她。

    就在那一瞬間,魏瀾心口一窒,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騰。

    秦不聞有些不高興地瞪了季君皎一眼。

    ——她以爲她就是坐在馬車裏不出來的,沒想到季君皎竟然還讓她出現在這麼多人面前?

    被“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季君皎不氣不惱,只是朝少女伸出一隻手,語氣一如既往地溫和妥帖。

    “當心些。”

    秦不聞咬牙切齒地看了季君皎一眼,人多卻又不好發作。

    她氣呼呼地推開季君皎的手,只一個輕巧的翻身,就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一旁衆人皆是震驚譁然。

    而轎輦之上,魏瀾死死地盯着那戴着面紗的少女,指甲嵌進手心都沒有察覺。

    待秦不聞站定,季君皎這才轉身面向魏瀾轎輦,聲音清雋:“微臣季君皎,奉命迎魏老愛孫,平陽郡主入京。”

    這話說得又板正又冷清,沒有一點特別的情緒。

    剛剛議論的幾個人又嘟囔着討論起來。

    “怎麼回事啊?不是說首輔大人與平陽郡主關係親密嗎?”

    “是啊,這看着不像啊,倒是首輔大人身邊的那位姑娘,之前沒見過啊。”

    “你們剛纔看到沒有?她竟膽敢推開首輔大人的手?”

    “而且首輔大人似乎無半分怪罪的意思!這位姑娘究竟是誰啊?”

    “沒聽說過啊……”

    “……”

    魏瀾也聽到了周圍的議論。

    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卻只是對季君皎微微頷首道:“多謝首輔大人前來迎接,本郡主一路舟車勞頓,有勞大人照顧了。”

    此話一出,周圍百姓看向兩人的眼神便又曖昧了幾分。

    ——首輔大人竟然親自照料平陽郡主入京事宜,想來也是上心的!

    季君皎聞言,神情不變,只是讓長青駕着馬車,避開轎輦。

    當朝首輔給一位郡主讓路,足以彰顯魏老的地位。

    他朝着轎輦上的魏瀾做了個“請”的姿勢:“汀蘭榭已擺下宴席,郡主請。”

    魏瀾微微挑眉,甚至看了季君皎身旁,那個蒙面的少女一眼,對着她微微頷首。

    ——像是主子施捨給下人一個眼神似的。

    秦不聞沒當回事,跟在季君皎身後,隨着魏瀾的轎輦,往汀蘭榭的方向走去。

    --

    汀蘭榭。

    魏居瑞生前身爲朝堂重臣,德高望重,季君皎在汀蘭榭設下的宴席,自然也是最高規格的。

    魏瀾將魏居瑞的牌位安頓好,換了一身白裙,坐在了主位之上。

    魏瀾手邊最尊貴的客位,便是季君皎的位置。

    她剛一坐下,便見季君皎帶着那個蒙面的女子,款款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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