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家是世代巫蠱世家,在運用巫蠱上,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前朝皇帝不得民心,遂喜用蠱來操控人心,達成目的。

    前朝的宮家,可謂是一支獨大,世家名流。

    可是,即便再厲害的蠱術,也不能操控一朝局勢。

    前朝敗落,新朝設立,改國號爲“曜雲”。

    曜雲明面上禁了巫蠱之術,是以,宮家地位在朝堂之上,一落千丈。

    由奢入儉難,宮家享譽盛名幾十載,如今一朝顛覆,宮家家主及主母便如同瘋魔一般,誓要得到曜雲皇帝重用,恢復宮家基業,重振百年光輝!

    他們將目標,放在了他們的雙生子身上。

    族中長老預佔,此二子中,其一仙緣無邊,可通天地人神,成爲曜雲國師!

    而自小優秀的哥哥宮溪山,便成了宮家家主與主母着重栽培的那一個。

    宮溪山與容疏自小關係親密,兄友弟恭。

    後來因爲這一則預言,父母將二人分開,並且警告容疏,不可打擾宮溪山。

    那時的容疏還太小了,不懂這些。

    他自小循規蹈矩,淡然守禮,父母不讓他去見哥哥,他便極少再去找他。

    可宮溪山不同。

    宮溪山此人看上去冷心冷情,但極重情誼,他總愛趴在容疏的房檐上,朝正在讀書的他扔小石子。

    直到容疏冷淡地擡頭,朝他看去。

    宮溪山才揚着眉眼笑道:“走,出去玩!”

    宮溪山並不在意那所謂的天命預佔,他仍如從前一樣,即便學業繁重,也總會抽出時間找容疏玩。

    爲此,宮溪山被關了許多次禁閉,卻依舊不知悔改。

    後來有一次,宮溪山又帶着容疏出去玩,兩位少年年紀尚輕,容疏特別依賴宮溪山。

    “哥哥,爹孃說,我會影響你成爲國師的氣運,成爲你飛昇的累贅。”

    容疏看向宮溪山,一臉茫然:“哥哥,我是累贅嗎?”

    那時,宮溪山緊了緊指骨,卻也只是垂眸揉了揉容疏的腦袋:“你不是累贅,你是我宮溪山的弟弟。”

    後來,宮溪山從自己的書房偷出幾本道法仙緣的書籍,讓容疏拿去學學看。

    而他自己,自此後便極少看那些晦澀難懂的道緣仙法了。

    若是父母問起來,他便說自己看不懂,也學不進去。

    父母也曾氣急敗壞,懲罰他跪祠堂,或者是關在書房幾天不給喫食,宮溪山屢教不改,冥頑不靈。

    再後來,父母發現,容疏雖沒看過什麼道法之類的書籍,卻對其中事物融會貫通,有着自己的理解。

    心中的那杆天平,又開始向另一端傾斜。

    ——宮溪山成了被拋棄的那一個。

    他倒是也不在意,依舊冷心冷情的模樣,他熱愛寫就山川書畫,一手好字更是引得京城上下文人爭相模仿。

    未及弱冠,那位宮溪山先生,便成了京城所有文人口中的“驚才第一人”。

    名聲還不算響亮前,宮溪山曾孤身一人,遊覽曜雲山河大川。

    也是那個時候,他一人到了邊境,遇到了身爲將軍的秦不聞。

    只一眼,他也便認出,她是女子。

    其實宮溪山不懂。

    她分明就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子,行爲舉止,說話語氣,即便是可以模仿過,在他看來,也是能夠一眼辨別出來的程度。

    可是似乎所有人,連同她自己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與她,只見過三面。

    他仍記得他第一次見她,少女高坐駿馬之上,一柄長槍直直朝着他身後刺去!

    宮溪山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回神。

    少女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無甚表情,走馬從他身邊掠過,再無其他。

    許久,宮溪山才怔怔回神。

    他轉頭看向遠走的“少年”,只見她長槍刺中的,是一個未死透的敵軍,想要趁他不備,取他性命。

    “邊境險惡,莫要再來了。”

    臨走前,秦不聞只留下這樣一句。

    宮溪山甚至不能分辨,這句話是不是她留給自己的。

    再後來,宮溪山回了京城。

    容疏順利地成爲國師繼承人,他比容疏還要高興一些。

    可自他回京,容疏忽而生了幾場大病,險些沒了性命。

    如今的容疏,乃是整個宮家翻身的最後底牌,父母珍而重之,立即請了族中長老巫醫前來問詢。

    那族中長老算過一卦,直直地指着愣在原地的宮溪山。

    “災星。”

    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也僅僅是因爲這兩個字,宮溪山被父母關進了地下暗室,不見天日。

    也是那個時候,宮溪山發現,他的父母不知何時,變得過於癡狂偏執了。

    每每對上他們二人那雙無神又興奮的眸,他都感到一陣心悸。

    有種虛無又空洞的無力感從心口升騰而起,但宮溪山甚至不知爲何。

    再後來,事態嚴峻,容疏的病情更加嚴重,族中長老便告知宮家家主,要殺了宮溪山,才能平息上天的憤怒。

    容疏得知這個消息後,向來循規蹈矩的他,連夜翻牆,穿過那蠱蟲毒蛇遍地的叢林,撞開了囚禁宮溪山的暗室。

    “哥,走。”

    容疏將身上所有家當全都塞給宮溪山,只讓他逃。

    第二次見秦不聞,便是在宮溪山逃亡的時候。

    他趁着夜色逃走,自己也不清楚跑了多久,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宮溪山飢腸轆轆,他才找了處歇腳的山莊,想要喫些東西休息。

    宮溪山便是那個時候,再一次見到秦不聞的。

    那時的秦不聞似乎正要去京城述職,身邊跟着兩個戴着面具的男子,無甚表情。

    “這裏有山莊,停下來休整一下吧。”

    戴着銀面的男子嗓音清雅,聲音溫潤。

    馬車中的人“嗯”了一聲,隨即,一隻漂亮的手掀開帷簾,半身銀色甲冑,半身文人官袍,神情清冷淡漠。

    宮溪山仍舊是一眼認出了她。

    只是看樣子,她並不記得他。

    自然,也只是潯陽邊境匆匆一眼,不記住纔是應當。

    宮溪山甚至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麼過了這麼久,還是能夠一眼認出她來。

    秦不聞下了馬車,走進山莊。

    她身後,兩位戴着面具的男子跟隨着,遙遙一見,風骨驟生。

    山莊偏僻,人也少,除了秦不聞的隊伍,似乎也只剩下宮溪山這一個人了。

    兩人用膳的位置隔了不遠,宮溪山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位公子,”直到一道清雅的聲音傳來,宮溪山稍稍擡眸,便見那面戴銀面的男子長身玉立,體若修竹,“我家……公子,想請您過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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