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瑜趴在桌上輕輕啜泣,瘦弱的肩膀在燈光下抑制不住地抖動着,空氣中瀰漫着脆弱絕望的氣息。
飾演欺負曾瑜的幾個男孩子從舞臺側邊又折返回來,他們看着止不住哭泣的曾瑜,顯得又害怕又後悔。
“曾瑜,你、你沒事吧,”一個男生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手裏還緊緊抓着道具傘,“我、我們剛剛是不是太兇了?”
“不好意思啊,我們不是故意的。”
“你、你別哭了,對不起啊。”
曾瑜搖了搖頭,慢慢地直起了還在顫抖着的身子。
“沒有,不是你們的錯,是我自己……”說着說着,一聲嗚咽又忍不住從喉嚨裏冒了出來。
曾瑜又閉了嘴,低着頭小聲哽咽着。
看着臺上手足無措的孩子們,小黃老師緊皺着眉嘆了口氣。
以她的閱歷和經驗,怎麼能不看出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只是沒想到,自己提出的修改的劇本,正好戳在了眼前這個細膩敏感的女孩的痛處上。
小黃老師有些自責地按了按太陽穴,起身走向舞臺,想要安撫一下曾瑜。
但沒想到,有一個人,比她更早一步地來到了曾瑜的面前。
“曾瑜,先喝口水吧。”程如安擰開自己的保溫杯,把微微冒着熱氣的瓶口向着曾瑜面前遞了遞。
曾瑜略微擡起頭來,透過有些被淚水沾溼的髮絲,她看見了程如安嬌豔如花的面龐正帶着點擔心地湊近了自己。
也許是因爲哭得太久,曾瑜感覺到頭有些發暈,嗓子也有點難受,她沒有拒絕程如安的好意,接過水杯輕輕地喝了一口。
微甜的、帶着暖意的水潤過因爲哭泣而有些乾燥的嗓子,一直流到胃部。曾瑜覺得自己暈乎乎的大腦和有些抽痛的胃部,漸漸地被這股暖意平緩了不少。
“謝謝。”她啞着嗓子把水杯遞迴給了程如安。
曾瑜能感覺到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後知後覺的有些尷尬了起來。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得不能自已,也太丟人了。
她本來就因爲哭泣而有些紅紅的臉蛋一瞬間變得更紅了。
程如安把水杯蓋扣好拿在手裏,仔細看了看還有些停不下來、吸着鼻子的曾瑜,擡頭對小黃老師道:“小黃老師,我帶曾瑜去洗把臉。”
“可以,”小黃老師點點頭,“正好大家可以休息一下。”
程如安握住曾瑜的手,感受到她並沒有掙脫的意思,便拉着她起身,穿過還愣在原地的其他演員,直直地走下了舞臺。
看着程如安和曾瑜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昏暗的劇場裏,剛剛還在道歉的男孩子依然有些無措。
“小黃老師,我、我剛剛,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男孩高高大大,神色卻露出掩不住的驚慌。小黃老師摸了摸他的頭,放輕了聲音,溫柔地說道:“沒事,不是因爲你的原因。”
程如安並沒有帶曾瑜走得太遠,而是拉着她去了劇院裏的一個小型休息區裏。
這個休息區平時也會營業,法式風的優雅裝修和悠揚迴盪的純音樂讓曾瑜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她帶着曾瑜徑直向衛生間走去,期間有客人向她們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她輕輕挽着曾瑜,擋住了那些視線。
衛生間裏放置了香薰,曾瑜熱烘烘的腦袋終於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她擰開水龍頭,輕輕地清洗着臉上的淚痕,冰冰涼涼的水漬讓她長舒了一口氣。
“謝謝你如安,剛剛那麼哭好丟臉啊。”曾瑜扯出一個笑容,不好意思地說道。
程如安搖搖頭說“沒事”,看着她明顯有些紅腫的眼睛,腦海裏浮現出她剛纔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的樣子,心中一疼。
“以前的時候,是不是過得很困難?”程如安輕聲問她。
一瞬間,曾瑜感到剛剛纔被自己強壓下去的委屈和恐懼又迅速爬上了她的心頭。
她想像剛纔一樣把這股委屈和恐懼壓下去,可剛一擡頭看到程如安,看到她那雙清澈透亮的美麗的眼睛在暗黃色的燈光下閃爍着擔憂和關心,她一下子就不想忍耐了。
曾瑜嘴角一撇,眼淚從眼角汩汩流下。
性格從小就內向害羞的她,也曾經希望能夠有自己的好朋友。
她不是沒有做過努力,但自己的那些朋友,總會有比自己更要好的朋友,她似乎總是別人的備選,而不是那個斬釘截鐵的“好朋友”。
後來,她學着更加投入到舞蹈中,她熱愛舞蹈,只要開始跳舞,她就會忘記所有的煩惱。
她的舞越跳越好了,可她發現,她的朋友也越來越少了,甚至有一天,她聽見自己曾經的一個“朋友”用着十分鄙夷和看不起的態度,向周圍的同學談論起她。
“只會跳舞罷了,看她能跳到什麼程度。”
“不知道背地裏談了幾個男朋友了。”
“憑什麼跟我們一個班,不會是找了關係吧?”
震驚的她不小心打碎了手裏的玻璃杯,可那些人卻完全沒有背後議論別人被發現的心虛,反而在那以後正大光明的聯合別人一起排擠她。
她開始發現自己丟東西,一開始是筆,後來是本子,再到後來,她最愛的那雙舞鞋不翼而飛,一週以後做值日時,她在學校的垃圾桶裏發現了那雙櫻桃紅帶閃粉的漂亮舞鞋。
她最終還是辦了轉學,可那段回憶像噩夢一樣纏繞着她,她再也不敢主動和人交往、說話,最後成爲了同學們口中那個“跳舞跳得很好但很冷漠的美女同學”。
程如安靜靜地聽着,抱着不斷吐露心聲的曾瑜,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曾瑜很瘦,沒什麼肉的後背幾乎能摸到肋骨的痕跡,程如安閉着眼睛緊緊地擁抱着她,好像又在擁抱曾經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