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一件往事。
還是聽蜀南王多次提起的,聞家小子十六歲的時候,在蜀南一帶遊學,將極爲偏裨的一郡官員,全部都收拾一頓。
起因就是這些官員碌碌無爲,無視賊寇殘害百姓。
他還親自盯着這些官員剿匪,重建村莊,施粥救濟百姓。
那般偏僻之地,他們都沒聽過,這小子卻是甘願用半年,將一座幾乎荒廢的城池,煥然一新。
這樣的事情,他也確實是做了不少。
他這話,是有說服力的。
“將軍,不如先細細看看晚輩的摺子。”
聞辭空感受到殷老將軍逐漸轉變的神色,知曉可以順當說起正事。
“晚輩這幾天一直很在意此事,翻看近來的醫案,發現能治癒好的傷患很少,大多都是小兵小卒。”
“同樣的傷,換做精兵,幾副藥就痊癒,雖說精兵和普通兵是有差別。”
“可也不該在醫治上差別對待,性命總是珍貴的,軍營將士的性命,我們更該珍視。”
聞辭空說着,瞧殷老將軍的神色凝重起來,話提到這裏,先等殷老將軍將摺子一字字看完。
“從摺子上看,確實有問題。”
殷老將軍再不喜歡聞家的人,聽完這番話,也實難不得不認真起來。
瞧着這份清楚的摺子,他就是老眼昏花,也能看出端倪來。
想起來這些日子,他時不時扔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給聞家小子。
軍營的醫案就在其中,當然只是些小兵卒的,重兵重將的傷情哪是隨意能透露的,這些醫案乃他的心腹管着。
可沒想到小兵卒的醫案,往常扔過去,都是走個過場,蓋個章子就會塵封。
這小子竟是認認真真檢查,還留意,親自調查。
也是,這些日子,無論是多麼細微的小事,扔給他了,樁樁都親爲。
他才試着給些軍中要事,既來了軍中,就是書生,有實幹的真本事,也不能浪費了。
“將軍。”
聞辭空見殷老將軍在分神,知曉他看完了,接着問:“此事必存在貓膩,晚上突擊檢查,必有收穫,將軍覺得呢?”
“你想如何檢查?”
“將軍營下大大小小的營地,有關傷患的用藥賬單,醫案全部調取,一一徹查。
還有藥材的採買使用賬單,各個軍醫的醫履,這一點很重要,若醫履上沒多少治癒的案列,這樣的軍醫,晚輩想也沒必要留着。”
“你知道你這話的分量?”
殷老將軍皺眉,看向說得輕鬆的聞辭空:“如此大動作,大徹大查,你知道會牽連多方勢力。”
“藥材軍醫,此乃軍中之重,這般興師動衆調查,必然引起軍中軒然大波!”
“到時,擾亂軍心,還如何打仗!”
話落,眉心擰了擰,警惕地審視聞辭空:“老夫營地的藥材,軍醫的管治,你可知道是誰在負責?”
“晚輩知曉,是將軍的大舅子在管,也是將軍的親信。”
“那你還敢動!”
“這,有何不敢?”
聞辭空見殷老將軍動怒,一副懷疑他居心叵測的不喜模樣,聲音沉穩,隱隱有着不容置疑的凌冽。
“將軍,晚輩做事,從來不是看,敢與不敢,是看想爲,還是不想爲。
當初一郡的官員,晚輩上上下下治理個遍,只要將軍允許,負責傷患的大大小小軍官,晚輩同樣能換個遍。”
“將軍的親信,取決於什麼?一心向着將軍,不把將士的死活放在心中?”
聞辭空指着殷老將軍手上的摺子,嚴聲問:“將軍,還未查呢,將軍就覺得您的親信,確實做了有害軍營之事?”
“將軍,您知道的,我聞家做事,從不玩構陷一招,我們即便有所算計,也從不算計坦蕩嚴正之人。”
“負責傷患事宜的,確實是將軍的親信,更是軍營的軍官。若徹查下,藥材軍醫確實有莫大的問題。”
“這樣的親信,將軍還會留下嗎?”
殷老將軍陰沉着臉,瞪向聞辭空,卻見他上前一步,鄭重道:“將軍,您營地裏的兵,即便是小兵小卒,也是您的兵。
怎麼能讓人如此輕賤他們的性命?”
此話入耳,殷老將軍的面色變了變,知曉聞辭空深夜拿着摺子來,必然是自信這一查,證據確鑿。
如此說,他的人,確實輕視小兵小卒的傷,放任他們不管。
這些,亦是他的兵。
“徹查吧。”
“多謝將軍成全。”
聞辭空見殷老將軍果決地將兵符給他,伸手接過,行禮離開,毫不耽誤。
迎着夜色吩咐徹查各個軍營,從醫案到藥材,再到軍醫,關乎傷患事宜的,一件都沒落下。
深夜的軍營,響起忙碌的步伐,聞辭空雋雅的身影,也陷入寒冷的夜色中。
這般動靜,怎麼會不引起一番驚動?
“你說什麼?”
“聞辭空在調查傷患的事情?三更半夜的,他這是在鬧哪樣!”
殷老將軍的大舅子魏督軍,大半夜叫外面的聲音吵醒,打聽之下,竟是聞辭空在徹查傷患事宜。
隱隱覺得不安:“他好好的,查什麼傷患?這麼大的動靜,沒有統帥的默許,他怎麼能徹查各個軍營?”
“督軍,怎麼瞧着,像是衝着我們來的?”
副將皺眉:“聞大公子拿着殷老將軍的兵符,調取了各個軍營的醫案,藥材的賬單,還有軍醫,都被聞大公子控制住,說是要一一徹查清楚。”
“好小子!”
魏督軍聽到這裏,哪還能不清楚,負責傷患的事宜,全權由他負責。
這是動到他的地盤上!
“怎麼,他奪了一塊兵符,還想動本督軍?誰給他的膽量!
聞家是書香世家之首,可這裏是軍營,一個書生,還敢在軍營放肆!”
“可他拿着殷老將軍的兵符,真任由這麼查下去......”
“死書生!”
魏督軍氣罵了一聲,聽着外面的動靜越發大,知道聞辭空動真格,要徹查清楚。
皺眉不解,殷老將軍怎麼會由着聞辭空查他?
殷老將軍不是不喜歡聞家人,從來都防備着聞辭空。
這一次爲何給聞家小子這麼大的權力,都動到他的頭上?
不成,他絕不能任由着聞辭空來奪他的兵權。
“我去尋殷老將軍,你去蜀南王府遞信。”
比起他這個大舅子,殷老將軍竟然默許聞辭空動他。
可蜀南王是不會任由聞辭空一個外人,在軍營這般鬧騰。
殷老將軍之上,還有蜀南王。
殷老將軍不護着他,蜀南王會。
蜀南王丟了一塊兵符,隴西的兵權似乎夠不上,又怎麼會讓蜀南的軍營生變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