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外表也許可以僞裝改變,但是一個人的眼神和氣質卻是無法改變。尤其朝夕相處的人,很難瞞得過去。
更何況四年光陰的變化很大,曾經滄海難爲水,二十二歲的刀無鋒不可能跟十八歲時一樣的眼神和氣質。
四目對視的電光火石間,薄心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微眯了眸子,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刀無鋒。
刀無鋒擡首凝望着薄心,一眼萬年。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喉結劇烈竄動着,一時間沉默無言。
君慕嫣感覺氛圍有些古怪,就側首低聲問了薄心一句:“怎麼了?”
薄心這才反應過來,淡淡地道:“無事。”
刀無鋒平息了激動的心情,緩緩躬身道:“屬下有事延誤了時間,請魔尊……請宗主責罰!”
君慕嫣心頭一跳,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她聽岔了,剛纔刀無鋒是在稱呼薄心爲魔尊嗎?或者只是他的口誤。
她有些忐忑地打量刀無鋒,卻看不出什麼差異來。
畢竟前世她被魔尊鎖在深閨內閣整整兩年,除了這個男人之外她連侍女都見不了幾面;這一世她跟刀無鋒見面的機會也不多,接觸得更少。
她不可能像薄心一樣分辨得出刀無鋒眼神和氣質的細微差異。
薄心輕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撫,卻敏銳地發現她手腕上都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很無奈,嫣兒太容易受驚了。
只要涉及到魔尊兩個字,她就像只受驚的兔子般,隨時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薄心狠狠瞪了刀無鋒一眼,冷聲道:“滾下去領罰!”
衆護法:“……”
宗主這脾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啊!
*
散了議事,君慕嫣推說身體不適,就回客房歇息了。
薄心祕密宣刀無鋒去他的書房議事。
刀無鋒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就看到薄心那抹熟悉的英挺身影。
他眼眶再次微微泛紅,開口時聲音有些哽咽:“魔尊……”
“閉嘴!”薄心立刻喝止他,沉聲斥道:“以後不許再喚我魔尊!”
天知道嫣兒多麼恐懼這個稱呼,但願世間從此再無魔尊。
薄心壓低聲音,接道:“我不想讓嫣兒知道此事,你明白?”
刀無鋒只好從命:“……無鋒謹記宗主之令。”
薄心將他反覆打量許久,目光和暖了許多。“你怎麼也跟來了?”
刀無鋒再次擡眸,深深地仰視着對方,沉聲道:“魔尊……宗主去哪兒,無鋒就跟去哪兒!”
*
君慕嫣總有些心神不寧,好像隱隱預感到了什麼,卻又不確定。
她剛剛平復的心情,剛剛對薄心建立起的信任,剛剛纔擁有的安全感,都被刀無鋒一個含糊的稱呼給擊得粉碎。
刀無鋒到底是不是在稱呼薄心魔尊?
難不成刀無鋒也重生了?
可是如果刀無鋒真的重生了,他會不會把前世的事情告訴薄心呢!
君慕嫣越想越忐忑,再也坐不住了,就悄悄起身離開了客房。
她吃了隱息丹,只要避開侍衛的視線,就不會被人覺察到她的行蹤。
直到她來到了薄心的書房前。
書房前有親信侍衛攔住了她,躬身抱拳道:“慕嫣姑娘,宗主正跟刀護法在書房裏說話,您現在進去不太方便。”
君慕嫣擺擺手,說:“橫豎不是什麼機密事情,宗主那邊我會跟他說的。”
親信侍衛知道她是宗主的心愛之人,身份地位特殊。就連前些日子溫護法重傷被驅逐,莫護法受驚閉關,都跟她有關係。
可以說眼前女子是誰都得罪不起的存在。
親信侍衛就知趣地退到了一邊。
君慕嫣繼續往裏面走去,徑直走進了書房。
書房很寬敞,薄心和刀無鋒在內室說話,她繼續緩步走了過去。
隱息丹開始發揮它強大的功效:不但屏蔽了她的氣息、心跳、氣味,同時也屏蔽了她細微的腳步聲。
只要她沒有被人看到,就不可能暴露行蹤。
“……你以後別再稱呼魔尊,萬萬不能被她知曉此事!”薄心沉冷的聲音。
君慕嫣好像被誰迎頭掄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腦袋“嗡”地一聲響,一時間竟然聽不見別的聲音了,腦子裏只是反覆盤旋着剛纔薄心說的那句“你別再稱呼魔尊,萬萬不能被她知曉此事”。
——薄心也重生了嗎?
——不對,是魔尊重生了!
這簡直是她聞聽到的最可怕的噩耗!
那個可怕的男人,也跟來了嗎?
她手足冰冷,滲出了一腦門的冷汗,整個人搖搖欲墜。
用盡了生平的力氣,她才剋制住了想逃走的本能慾望。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拉回了驚飛的魂魄和神智,屏住呼吸繼續聽裏面兩個男人的對話。
“……顧玄城狼子野心,早就意圖取爾代之。擺往生陣法的時候,他竟膽大包天吞吃了宗主的魂魄來滋養他的魂道,結果被撐破了丹田。屬下斬了他的頭顱之後纔跟了過來,此人不可留,望宗主早做決斷。”刀無鋒沉聲述道。
薄心沉默良久,才淡淡地道:“顧玄城的野心大,這倒不是什麼缺點。本宗活着的時候,他本分做事,沒有謀反的意圖就罷了。本宗死了,人走茶涼。除了你之外,其餘的人還不是都要另擇明主。”
刀無鋒居然無法否認:“顧玄城吞了你的魂魄,我召集聞鎏海、冷玉霜、白骷髏一起斬殺叛逆顧玄城,他們三人卻各懷鬼胎,沒有一個跟我並肩作戰。”
薄心沒有絲毫意外:“他們爲本座所用,原本就是利益驅使,各取所需罷了。本座轉世,他們總不能都跟着來。顧玄城已是八轉中階的修爲,在他們看來就是下一個明主,巴結尚且來不及,怎麼可能對他揮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