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杜絕進一步傳染，也方便照顧，暖暖要求索村長把小春娘挪到祠堂邊上一座廢棄的房子裏，這次大水，將這個本就年久失修的房子直接重開了兩面牆，裏面的房子也倒了一小半，但因爲是石頭房，橫樑也還在，看上去倒也結實。
等憨娃追到時，暖暖正坐在小春孃的牀邊替她診脈，小春孃的虛弱，不光是暖暖，憨娃也是能感覺到的，那是一種身體力量被剝離掉的感覺，加上得的又是疫病痢疾，真的是雪上加霜。
“暖暖，她還有救嗎？”
憨娃站在暖暖身旁，明顯感覺到暖暖周身散發着一絲絲哀愁，小臉定的平平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小春娘，小手有點微微的顫抖。
憨娃並沒有等來回答，第一次，她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只見暖暖從懷中掏出針囊，抽出銀針也顧不上消毒，對着天樞、下脘、關元、合谷等穴位就灸了下去，可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脈搏微弱、氣息微弱，暖暖又抽出一根針直接扎進人中，本該最能喚醒人的地方，這會兒竟然也沒了用。
縱使暖暖早就料到了小春娘很可能抗不過這次的疫病，可到了真正無法可治無藥可救的時候，暖暖的心裏還是隱隱作痛。
“暖……暖暖？”
在瘦子的攙扶下，小春終於軟腳蝦似的挪了過來，然後，就看見暖暖的手還在不聽使喚的微微發抖，嘴巴微張，嘴脣也跟着在慢慢顫抖。
小春立刻反應過來，“哇”的一聲撲在自己娘身上哭了出來，可就算是傷心欲絕的痛苦，此時對她來說也是一件難事，她根本沒有力氣去放聲大哭。
看到小春這麼難過，暖暖的眼淚也悄悄順着臉頰往下淌。
“太遲了……”
暖暖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這麼一句話，一句似曾相識的話，只是，那個時候自己還小，是名副其實的小暖暖，好像是聽別的醫生說的，說的是她的——姑姑。
準確來說，暖暖在跟爺爺還有哥哥相依爲命前是有姑姑照顧的，暖暖好喜歡姑姑，姑姑會給自己買漂亮的花裙子，會給自己梳漂亮的小辮子，還會買各種娃娃給自己玩兒，在別的小朋友眼裏，姑姑就是暖暖的媽媽。
可有一天，暖暖正在跟着老師唱歌，忽然就被另一位老師叫了出去，幼兒園的門口，爺爺紅着眼眶站在風裏等着自己。
對！那是一個秋天，風吹着樹上的黃葉漫天飛舞，好美，就是風有點太大了，吹疼了爺爺的眼睛，吹得爺爺淚流滿面。
醫院的搶救室裏，姑姑的臉上已經被蓋上了白色的布，暖暖太小了，她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也沒能看見白布下姑姑最後的樣子，只聽見醫生叔叔對着爺爺說了一句“太遲了……”
什麼太遲了？暖暖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也不知道爲啥爺爺把自己抱得那麼緊，更不明白，姑姑既然睡在這裏，都知道自己來看她了，爲什麼還不起來問問自己“餓不餓？渴不渴？冷不冷？”
後來，暖暖越來越大，在爺爺的教育下，她也學了醫，中醫、西醫她都研究，古書典籍她也都看，她總覺得，只要自己足夠強大足夠厲害，在她面前就不會出現“太遲了”這三個字。
確實，在她現代的二十多歲生涯中，真的沒有出現過那仨個字，可沒成想，一朝回了古代卻體會到了這份無能爲力。
“暖暖……暖暖，這不是你的問題，你別這樣……”
暖暖陷入了自己的回憶和深深的愧疚裏，臉色越來越蒼白，就連嘴脣都失去了血色，剛開始的輕微顫抖此時變成了握緊拳頭無助的顫抖，眼神也變得空洞。
“暖暖？暖暖！”
瘦子也發現了暖暖的不對勁，可他剛想上前查看，就被憨娃用身體隔開。
“出去！暖暖，有我！”
瘦子不敢相信，剛纔的話是從憨娃口中說出的，但卻聽得真切，只好又看了一眼暖暖，轉身出去。
暖暖退到了另一面的牆邊，小身子靠着牆慢慢滑下去，直到滑到底，一把抱緊了自己曲起來的雙腿，將臉埋進了腿間。
耳畔還是小春有氣無力的哭喊，但是聲音似乎相距很遠。
突然，房子的坍塌處，一大塊兒鬆動的泥土從房頂上滑落下來，本就在慢慢靠近暖暖的憨娃奮力一撲，用自己的背將暖暖護在了身子底下，那塊兒帶着石塊兒的泥土重重的砸在了憨娃的左肩。
“嗯……”
一聲悶悶的痛哼，憨娃皺了一下眉頭，似有血腥味瀰漫開來。
“暖暖，你……還好嗎？”
憨娃保持着護住暖暖的姿勢一動不動，在暖暖還沒有回過神站起來之前，在他還不確定這個位置還會不會有危險之前，他打算一直保持這個動作。
“嗯？我？”
暖暖如夢初醒，揚起木訥的小臉，等看清面前的人是憨娃後，才突然回過神。
“你？憨娃哥哥，你咋了？你咋受傷了？還流了這麼多血？”
剛纔發生了啥？暖暖一點印象也沒有。
“我？沒事，不小心碰到了，你好點了嗎？”
見暖暖的反應正常了，憨娃才站直了身子等着暖暖自己站起來，可這一動，又牽扯到了肩膀上的傷口，疼痛感傳來。
“噝……”
憨娃皺了皺眉頭，但很快又恢復原樣。
“憨娃哥哥，讓我看看你的傷吧！”
儘管還是想不起來憨娃是咋受傷的，可看看他身上和自己身上留下的泥渣子，在擡頭看看自己待的地方，還有啥不明白了，只是沒想到他能這樣護着自己。
“你，沒事嗎？”
“嗯？我麼？沒事，是小春姐姐有事，得找索村長幫幫小春姐姐，不然，會傳染……”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