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今瞥了他一眼，見他看了半天又不接，嘆了一聲。
“不要算了，我剛好喫兩串。”
眼看那冰糖葫蘆就要收回去了，薄月梅還是沒忍住握住了。
“謝謝。”
他儘量像平常一樣地回覆道。
但他平日裏可沒這麼客氣過。
他這突然來句謝謝，倒叫唐今有些不太習慣。
她隨口道：“別謝我，謝師秀吧，她的錢。”
薄月梅斂眸，看了一眼那紅彤彤的糖葫蘆，又看了眼旁邊的道士，半晌，還是咬了一口。
唐今看了半天那小河，沒覺察出什麼好看的，便側身坐在了橋上，手指輕敲了敲手下的石橋，問：
“你是在躲我嗎？”
過了一會，唐今才聽見他的回答：“什麼？”
唐今笑了一下，“這麼明顯，我又不是傻子。”
薄月梅沒有說話。
唐今低頭咬了顆糖葫蘆，聲音含糊：“你是因爲那個吻在躲我嗎？”
余光中，薄月梅的手指微微攥緊了些。
她不由得垂眸，“如果是這樣的話……”
薄月梅的耳邊嗡嗡作響。
他避開唐今當然不只是因爲那個吻。
他已經動心了。
這是沒有辦法否認的事情。
同樣沒法否認的另一件事是，道士對他沒有那種意思。
也可能……永遠都不會有。
他不想讓自己陷進去，他不想讓自己最後變得和玉華一樣，去卑微地乞求一份得不到的愛。
不該有的情愫就儘早斬斷。
他一向喜歡簡單直接地處理事情，況且他與唐今本來就是萍水相逢……
薄月梅心情很複雜，他思緒有些亂，就在他越來越理不清的時候，手裏又被塞了一串糖葫蘆。
他偏頭看過去，只見唐今帶着些笑。
“有銀子嗎？”她問。
薄月梅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還是拿出了一兩銀子給她。
她接過銀子，上下拋了拋，然後握在了手裏，穿過人羣，慢悠悠朝一個坐在柳樹下正擠着腳上膿皰的乞丐走了過去。
薄月梅沒跟過去，他站在橋面上，只見唐今在那乞丐面前蹲了下來。
兩人似乎交流了些什麼，那乞丐沾滿油污的臉上露出幾分詫異，他看着唐今，眯縫的眼裏有些許讓薄月梅不愉的淫.邪，最後那乞丐點了點頭，而唐今將銀子遞給了他。
她微微傾身，與那乞丐越湊越近，薄月梅甚至還能看見那乞丐咧着笑撅起了嘴。
薄月梅心裏突然一墜。
摺扇唰地打開。
轉眼間，他已經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唐今沒親到那位乞丐先生，只親到了紙扇面上的美人。
薄月梅一把將唐今拉過，臉色黑沉：“你做什麼？”
旁邊的乞丐看了看兩人，還有些遺憾地看了眼唐今，然後趕緊撿起那銀子走人。
雖然沒親到，但那也是他出賣色相換來的呢，這銀子可不能要回去。
唐今輕笑，握着薄月梅的手將扇面合攏，“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是因爲那個吻在躲我的話，沒有必要。”
薄月梅看着眼前人，看着她眉眼間的硃砂痣，心臟上像是有羽毛在輕輕地撩。
他的眉梢似蹙非蹙，眼眸裏各色的感情交雜，此時此刻沒人分得清他是喜悅還是難過。他自己也分不清。
爲什麼……
爲什麼要做這種事，爲什麼要讓他誤會，就算被他躲開又有什麼不好的，隨他去不就好了嗎，爲什麼……
鮮紅的糖葫蘆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不由得微微凝神。
天已經徹底黑了，月亮還沒有出來。
周圍的店鋪上掛上了一盞燈籠，淡淡的柔光漫過那眉眼，壓下了那異樣的妖氣，就連雪中那一點紅也不再灼人，只顯得繾綣溫柔。
“別再躲我了好嗎？”
鮮紅的糖葫蘆悠悠地晃，身後的燈盞一一點起，她輕笑，“梅梅一直躲着糖糖的話，糖糖會傷心的。”
……
有調皮的小童撿起一顆石子砸進水裏。
咚。
垂柳青青，夏蛩聲聲，小河上駛過一艘小船，站在船頭的人手執玉簫，吹起婉轉的江南小曲。
岸邊高高低低的樓閣掛起魚龍燈，公子姑娘們的輕聲笑語傳過河岸。
橋面上人來人往。
暗香如煙流動。
她還在看着自己。
那雙淺眸好似流動着江南的春水，將所有的柔情都納入其中。
他在那雙眼睛裏看見了自己。
丟石子的小童大概是覺得沒意思了，將石子一拋，小跑着回家。
咚。
咚、咚、咚……
那一聲聲卻還在繼續。
就在耳邊。
……
薄月梅傾身抱住了唐今。
他說：“好，我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