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

    唐今坐在柔軟的草地上,有些無聊地拔着地上的草。

    半晌,她將手裏的草編成了一個戒指。

    她試着將那枚往手指上戴了一下,但可惜,那戒指內圈比較大,而她手指纖細,就算是戴在她的手上也戴不穩。

    唐今取下戒指,在手裏轉了一圈,隨手將之遞給了旁邊的伊森。

    伊森轉過頭看了眼她的手,好一會,才接過她指尖的戒指。大概是出於好奇。

    唐今沒有再管他,又拔了兩根草,編了一個不同樣式的戒指。

    旁邊的阿多尼斯看着她編,看了一會,也學着她的動作。

    但他似乎沒有編過這種東西,怎麼編也編不好。

    唐今注意到他的動作,帶着點飯後的懶怠道:“你好笨啊。”

    聽到這句話,阿多尼斯不由得挑眉。

    他大概是自學會說話以來第一次被人罵笨,但……

    少年的聲音輕輕慢慢的,帶着點慵懶。

    他明明是在說人笨,但那語調是軟的,一點也不叫人覺得不舒服,只叫人的心跟着他的語氣一點點地轉。

    甚至,叫人想再聽他再多罵幾句。

    唐今拿過阿多尼斯手裏的那些草,給他演示:“你這樣不就好了嗎?”

    她將編好的戒指還給阿多尼斯,卻不見他伸手來接。

    她看着青年不明所以地偏了下頭。

    阿多尼斯斂眸,轉瞬又看着她彎脣,“我沒看清,你能再教一次嗎?”

    少年蹙了下眉,眸色清淡,看起來有些不太情願。

    但或許是因爲他投餵了一天的水果,所以這會也沒有直接拒絕。

    只是再編起來的時候,就有些敷衍和漫不經心了。

    於是阿多尼斯知道了,少年沒什麼耐心,還不樂意哄人。

    唐今將編好的戒指還給他,“會了?”

    阿多尼斯知道,自己要是再說沒學會,估計就要被少年嫌棄了。

    他笑了下,從少年的手中拿過那枚戒指,“會了。”

    他看着那個簡單的草環戒指,半晌,將之戴在了手上,紫眸裏漾出點意味不明的笑意。

    阿多尼斯站起身撐了個懶腰:“我先去旁邊轉轉,待會見。”

    唐今點了點頭,又毫不在意地低頭研究那些草去了。

    等到青年走後,坐在唐今旁邊的陰鬱少年纔將手伸到她面前。

    骨節分明,但過於乾瘦的手掌攤開後,中心是一個綠色的草戒。

    他聲音嘶啞:“我,會了。”

    唐今轉眸看了一眼旁邊的少年,託着臉輕笑:“你比他聰明。”

    伊森微微抿脣,半晌,他勉強道:“……今?”

    似乎是在確認她的名字。

    唐今點了點頭:“嗯。”

    確認過她的名字後,少年就轉回了頭,又繼續開始發呆。

    唐今微擡起頭,目光從頭頂之上的星藍色防護罩轉到了操場旁邊的警衛。

    星際時代的監獄,基本上已經斷絕了人逃跑的可能。

    監獄內部嚴密的宛如鐵桶,那些獄警雖然有各自的小心思,但是輪值的時候卻是毫不放鬆的。

    而且在這整個小行星上都遍佈有能檢測到生命痕跡的儀器,只要出現異常就會立馬報警,想要逃離監獄,也就必須要逃離這個小行星,這樣一來,就必須要有飛船或者星艦……

    同時,還要有一個通行令。

    否則佈置在小行星外的那些中子炮頃刻就能將飛船射穿。

    這些東西,可不太容易獲得……

    放風的時間很快就到了,所有的犯人列隊集合,在清點完人數後開始分批次去洗澡。

    澡堂倒是有好幾個,但是也無法容納全部的犯人,爲了節省時間,每一批犯人都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洗澡。

    至於什麼人和什麼人一起,這個獄警倒不會管得那麼嚴,有些事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今的身上。

    只是唐今早就跟伊森站到了一起,就算是有人有什麼心思,也只能暫時收起。

    唐今看着周圍人的反應,又側眸看了一一邊的少年一眼。

    雖然唐今不知道伊森在星際監獄裏有着什麼樣的名聲,但顯然所有犯人都深深畏懼着他。

    就比如,明明跟他們分到同一批洗澡的還有十幾個人,結果伊森說了一句“出去”,那些人就乖乖地離開了澡堂,走之前還貼心地給關上了門。

    澡堂裏的每個位置都是有牆壁阻擋的,而且伊森那個性格也不可能做什麼,唐今便暫時放下了心,進了一個浴間擰開了水龍頭。

    滾熱的水頓時沖刷了下來,過高的溫度讓唐今忍不住皺了下眉。

    只是這種時候也沒法再挑剔什麼了,她用盆接了水,慢慢洗了起來。

    與她不同,少年並不覺得這樣的水溫有什麼問題,洗起來也是一如既往地利落,很快就洗完了。

    他換好衣服,抱着盆就往外走。

    只是等走到門口他才反應過來什麼,於是又停在了原地。

    偌大的浴室裏還有淅淅瀝瀝的水聲。

    伊森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坐到了一旁的板凳上開始發呆。

    等唐今洗完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那在門口坐得端正,一動不動的少年。

    她看着伊森那溼答答往下滴着水的頭髮,不由得走到了他面前,歪了歪頭。

    “伊森。”

    伊森擡起頭看着她。

    唐今彎腰,她透過伊森額前的頭髮,看着他那雙有些無神的雙眸問道:“你這樣,水不會滴到眼睛裏嗎?”

    伊森認真想了想:“會。”

    “那爲什麼不把頭髮弄上去呢?”

    伊森有些茫然。

    唐今看着他的樣子想了想,“我幫你弄上去?”

    少年看了眼她的手,似乎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她才聽見少年嘶啞的聲音:“好。”

    得到了少年的同意,唐今才伸手,將少年額前的頭髮慢慢捋開。

    其實唐今早已經透過他溼透的頭髮隱隱看到一些,但半遮半掩地終究看不真切。

    少年的臉上有被燒傷過的痕跡。

    那些橙紅肉粉的傷留在他大半個右臉上。唐今輕輕撫過那些痕跡的時候,感受到的肌膚居然是平滑的。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傷口了。

    大概是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觸碰過,少年擡起眼睛看向了她。

    他的眼睫很長,就連下睫毛都根根分明,像是柔羽一樣,他眼睛的眸色是純黑的,彷彿看不到底的深潭。

    當他安靜地看着一個人的時候,這麼一雙眼睛就顯得有些無神。

    可這雙眼睛又是美的。

    那是一種空洞而茫然,卻又在一片無望的廢墟之中,生出了一朵純白的蒲公英的美。

    而此時此刻,在那一片黑色的荒蕪之中出現了一點螢綠。

    像是流螢一樣的綠眸倒映着少年的臉頰。

    只是,那雙綠眸所看着的,不是他臉上的燒傷,不是他那雙美麗到感到有些莫名遺憾的眼睛。

    那雙綠眸裏映着的,是少年眼下那串幾乎與他後頸上一模一樣的編碼。

    微涼的指尖點在那處編碼之上,又緩緩下移,停在了編碼下方的一行小字之上。

    ——THIS MACHINE IS FOR WARTIME USE ONLY.

    ——此機器僅供戰時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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