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阿多尼

    阿多尼斯曾確認自己不會愛。

    這世界上的人大多愚蠢,就算偶爾有那麼一些不太蠢的,也往往會有各種各樣的弱點。

    他生來就和那些愚蠢的傢伙不一樣。

    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不會因爲一朵花的衰敗,一隻陪伴了很久的寵物的死亡,甚至是親人的離世而感到悲傷了。

    配合着周圍的人羣掉兩滴眼淚,裝出悲傷的樣子,然後再趁着他們把他還當成失去了父母就沒有了庇護的,無知的小孩子的時候,反過來將他們欺騙,再將所有的家業都牢牢抓在手裏。

    但其實他想要的並不是那些錢,而是那些人貪婪地望着他手裏的錢而得不到的憤懣、嫉恨甚至是怨念的目光。

    戲弄愚者會讓他得到快樂。

    等玩得差不多了,他就將那些家業全都送給了一個偶然遇見的人。

    看着那些人越發加重的憤怒和怨恨,他卻只覺得無聊。

    需要尋找新的樂子了。

    原本他一開始只不過是爲了讓自己能感受到一點愉悅而欺騙那些——將他們高高捧起,再將他們重重踩進泥土裏,但慢慢地,他被冠上了欺詐師的名頭。

    人們用毒蛇來比喻他。

    伊甸園的毒蛇誘導人類喫下禁忌之果,讓人背叛了神明。

    那些被他所騙的人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在他的身上,以此來逃避是他們自己的慾望驅使着他們聽信了他的話,墮入了罪惡的深淵。

    但他並不在意旁人怎麼想,他想看的,只有那些人猙獰的醜態後,逐漸絕望的目光。

    但後來,只是欺騙一個兩個人已經無法讓他感覺到愉悅。

    他選擇了朝星際聯盟下手。

    他僞裝成了一個未踏入過聯盟,從極其偏遠落後,但又存在着異常多的星礦資源的星系而來的人。

    藉由這個身份,他從星際聯盟那裏騙來了可以讓一顆落後的,還未曾踏入過宇宙的星系瞬間變爲一級星系的資源。

    星際聯盟損失慘重,顏面受損。

    爲了挽回所剩無幾的顏面,星際聯盟瘋了一樣派出很多人抓他。

    逃亡的過程一開始是愉悅的,可隨着被他反過來戲耍的人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感到無聊。

    也就是在這個時間,他想起了一些星際監獄的傳聞。

    星際監獄裏關押着的都是一級重犯,其中不乏一些泯滅人性的惡徒,那個地方,是全星際中最爲罪惡的地方。

    只是在短暫的思考之後他就做出了決定。

    他想去看看,那所謂的,星際監獄。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被判定爲特級罪犯送往星際監獄。

    在前往星際監獄的飛船之上,他看見了一些與他一同被送往星際監獄的犯人。

    確實比外面的人要有意思一些。但好像也沒他想象中的那麼有趣。

    直到他看到一個人。

    一個與衆不同,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的人。

    那是一個黑髮綠眸的少年,一個人坐在角落裏沉默不語,看起來柔弱精緻又無助,像是他以往覺得最無趣的那羣人。

    但這樣無趣的人卻出現在了這個地方,這就變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同樣的,這個人也就變得有趣了。

    少年表現得與環境極其不適應,像是被錯誤關進這個地方的無辜者。

    但阿多尼斯卻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

    畢竟,星際監獄沒有無辜者。

    可對方的僞裝做得太好,他始終看不出什麼破綻,原本想着暗中推動的想法被壓下,他主動走上前,和對方開口說了話。

    幾番解除後,少年那勉強維繫尊嚴的驕傲,柔弱無助只能依靠別人的性子,都讓他感到無趣。

    所以當刀疤來找他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不過是一個玩具,既然不好玩,那就換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過,事情最後的進展與計劃不同,卻又向某種他隱隱期待着的方向發展。

    鮮紅濺落到腳邊,危險在靠近。

    可他看着那雙螢綠的眸子,很少有過劇烈起伏的心臟卻重重地跳了一下。

    人就是人,不管再如何都擺脫不掉情感的控制。

    就連他自己也無法擺脫掉偶爾會出現的一些情感。

    但眼前的人……

    皙白的手上流落鮮紅的血,螢綠的眸裏沒有害怕,沒有興奮,也沒有對從她手中流逝的生命的憐憫,什麼都沒有。

    生物對於比自己高等的存在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一種,是油然而生的恐懼。

    而另一種……

    不知不覺,他的臉頰在發熱,全身血液的流動加速,喉嚨裏泛起幹癢。

    這樣的感情是什麼呢?

    阿多尼斯有些分不清,也不明白。

    或許是愛,也或許不是。

    只是心臟似乎在膨脹,有什麼缺失了很久的東西得到了滿足。

    一開始,他愛她的無心無情,愛她平等對待一切,愛她永遠不會愛他。

    但後來,事情開始朝他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因爲她的觸碰而欣喜,因爲她對其他人的親近而嫉妒。

    他開始期盼可以得到更多,開始希望她可以再對自己再特殊一點。

    他開始在她身邊無望地等待。

    後來,他開始恨。

    曾經他所愛的她的本性,到最後卻讓他產生了恨。

    他恨,恨她永遠不會愛他。

    他開始越來越瘋狂地試圖讓她產生一點情感。

    哪怕是一點對於執着於得不到的東西的無望者的憐憫呢?

    可他什麼方法都用了。

    他註定得不到他要的東西。

    可越是得不到,就越是不肯放棄。

    也就愈發瘋狂。

    有時候,他擡起頭看着鏡子裏的人,看着那歇斯底里,不知道是誰的人的時候,生出了一點迷惘。

    什麼時候來時,原本只是淡淡的恨意開始加重,已經快要壓過那份對她的愛。

    最後的最後,他選擇了離開。

    他沒有和她說他爲什麼離開,也沒有和她告別,只是在某天的清晨裏,在爲她做完最後一次早餐後,獨自一個人離去。

    如果繼續和她在一起會讓他開始恨她,那他就不要和她在一起。

    他會在一個平靜而又寧和的地方住下,他會在一個人的黑夜裏做夢,他會在恆星的光芒出現在天際時醒來,他會在看到每一朵玫瑰開放之時默唸她的名字。

    他會在遙遠的地方繼續愛她。

    他們共生於同一片宇宙之中,漫天的星辰會見證他們一起白頭。

    ……

    曾經有夜鶯爲了讓詩人將代表愛情的紅玫瑰送給他的愛人,而將胸口緊貼在玫瑰的刺上,用自己的鮮血染紅了白玫瑰。

    據說那只是玫瑰的一個夢。

    銀髮的老人坐在躺椅中,昏昏欲睡。

    桌面上的白色玫瑰沾染着清晨的露水,空氣中卻又有茉莉與睡蓮的甜流動。

    老者勉強睜開眼睛,朦朧的視線中有一道身影從白光中走出。

    那宛如星河的綠眸輕輕淺淺。

    微涼的指尖撫過他臉上的紋路。

    她對他說:

    “阿多尼,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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