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陵本來坐唐今旁邊跟她一起烤兔子喫的，結果一擡頭看見鬱聲，頓時便喉頭一哽。
他都注意到了，那旁邊的唐今更不用說，只是她坐得穩如泰山，彷彿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靠近一樣。
李少陵眼軲轆轉了轉，咳了兩聲，“奇怪，我東西怎麼不見了。”
他無視掉唐今警告的眼神，邊說着“我東西呢”，邊拿着自己的烤兔子假裝尋尋摸摸地走到隔壁那邊的火堆去了。
一離開能被他們將軍一腳踹飛的距離，李少陵就立馬跟其他人偷偷摸摸地觀察着唐今那邊。
李少陵離開後，鬱聲就沒有任何顧忌地走到了唐今身邊。
“表哥。”又是那樣柔柔弱弱的，帶着些依賴的語氣。
唐今手裏的兔子翻了個面，還是擡起頭看向那一襲白裙，看起來單薄纖瘦的自家表妹，語氣溫和：“表妹怎麼出來了？”
鬱聲看着她的樣子，脣動了動，又閉上。
這件事他已經糾結了一路了。
對方讓他覺得很安心，也讓他充滿信任，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迷茫。
自己到底該不該跟表哥說自己是個男兒的事實？
雖然理智告訴他在沒有恢復記憶之前還是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可他現在孤苦無依，只有表哥一個人可信……
可偏偏表哥又顧忌着他的“女子之身”不肯與他過多接觸，從甘州回濟州的路上，未曾與他過幾句話，就算有也只是一些客套的詢問話語。
這不免讓他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心又開始恍恍蕩蕩。
想到這裏，鬱聲不由得抿脣，臉色隱隱發白。
唐今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又微蹙起的眉，凝聚在眉宇間的愁緒，心裏嘆了口氣。
她拍了拍衣服站起身，“表妹若是有哪裏不習慣或是別的什麼，都與我說。我既是你兄長，自然會照顧好你。”
鬱聲擡起頭看着唐今，眼眸定在她那雙淺眸上，又轉眸看向了旁邊。
好半晌，他纔出聲：“表哥……”
只是他想說什麼，但又說不出來，根根分明的長睫遮住了眼眸裏的霧氣，卻遮不住那份不安。
唐今看着他這副樣子，微嘆了一聲，“表妹先坐着烤烤火吧，這夜間溫度低，切莫着涼。”
鬱聲看了她一眼，半晌，聽話地跟着她坐下了。
唐今找了根木棍，從火裏翻出個番薯，剝了下皮。
半晌，她將手裏剝好的番薯用布包着，遞給旁邊的鬱聲。
鬱聲從她手裏接過那個番薯，目光卻看向唐今。
唐今拿起一邊還沒熟的兔子，繼續翻烤，“我知道，表妹現在失了記憶，什麼也不知道，誰也不認識，更不知道該信誰，定然是不安到了極點。”
鬱聲聽着她的話不由得緊抿了脣。
唐今垂眸看着那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輕嘆了一聲。
“如果表妹願意，可以放心相信我。”
她聲音逐漸低了下來，“只要表妹願意相信我，信任我，那從今往後我便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威脅、傷害了表妹。”
她轉眸看向鬱聲，“任何人都不行。”
鬱聲不由得握緊了手裏滾燙的番薯，半天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見他愣愣的，唐今笑了一下，語氣輕鬆了下來，“你是我妹妹，如今又在我地盤上，若叫你被人欺負了，那我這將軍之位坐的可就真沒什麼意思了。”
她語中帶笑，叫鬱聲驀地攥緊了手。
唐今笑了一下，轉過頭去繼續烤她的兔子。
鬱聲看着那垂眸烤着兔子，半面臉映着橙紅火光的青年，原本搖擺不定的心彷彿被喂下了一顆定心丸一般，瞬間安定了下來。
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也不要緊……只要相信表哥，就可以了。
鬱聲按了下着莫名跳得有點厲害的胸膛，眼中多出點疑惑，但想了想又沒在意了。
穿着白裙，看起來清柔如蓮又帶着些病容的美人目光柔柔地看着那坐在火堆前的青年。
半晌，他看回手裏的那個剝好皮橙黃橙黃的番薯，微微彎脣。
……
唐今烤着兔子，淺眸裏映着火光，但眸底卻是冷淡的。
話她已經說出去了。
不管對方是被脅迫而來還是自願而來的，只要她願意歸順於她，那她便會照顧好對方，也會替對方解決掉麻煩事，讓對方沒有後顧之憂。
別的不敢說，至少在北三州這塊地方上，沒人能當着她的面欺負她的人。
唐今將那烤好的兔子拿起，撕了一條兔腿遞給旁邊不知道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就跟她越挨越近的鬱聲，“喫嗎？”
鬱聲接過，眼底只有一些開心，“多謝表哥。”
唐今手上有點油，便用乾淨的指節敲了一下他額頭，“都是兄妹了，何必老是道謝。”
等敲完額頭，唐今就順勢藉着去洗手的藉口站起身遠離了她這位表妹。
洗手的時候唐今不忘把李少陵拎到旁邊切磋了一下。
等她回來的時候那位表妹已經回馬車上了。
唐今的目光停在那輛馬車之上，半晌，才收回視線。
只希望她的這位“表妹”，能想清楚吧……
——究竟是繼續做沒有保障的探子，還是棄暗投明另擇明主，歸順於她。
……
馬車的車廂很大，小翠在車廂外守着，鬱聲靠着軟枕，思緒有些發散。
——“只要表妹願意相信我，信任我，那從今往後我便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威脅、傷害了表妹。”
那雙淺眸裏映着黑夜，映着火光，也映着他的身影。
——“任何人都不行。”
鬱聲輕靠着手背，半晌，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想，今天晚上，他一定會睡得很安心……
……
第二日清晨的時候，車隊再次啓程，一路上沒有停歇，終於在黃昏之前趕到了濟州城門之前。
有先行一步回去通報的人帶着專門的護衛來迎接。
唐今跟車裏的鬱聲說了一句後，便先行一步回府了。
行軍打仗沒少風餐露宿，最難的時候十天半個月不洗澡是常事，唐今也沒那麼矯情，只是要提前一步回府跟府裏的祖母和大伯母說一句。
“表妹，我先行一步回府，我們待會再見。”
聽到唐今的聲音，鬱聲撩開車簾想說什麼，但才撩開車簾，唐今就已經騎馬離去了。
他看着唐今縱馬離開的背影，好半晌，放下車簾，有些心神不寧地垂下了眸子。
旁邊的小翠看着他從原本還算高興一下變成忽忽不樂的樣子，不由得心中腹誹。
小姐都這樣離不開將軍了，卻還要說自己不喜歡大將軍……
唉，她看她還是趁早改叫將軍姑爺吧——說不定日後還能多份喜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