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不知道鬱聲在想什麼的唐今看着他那越發蒼白的臉色不由得放下了茶杯，皺着眉朝下人道：“去請羅大夫來。”
旁邊的婢女應了一聲，正準備去請大夫卻被驀地叫住了：“不用了——”
鬱聲看着唐今看過來的目光，又重複了一遍：“不用了。”
他垂眸，“表哥，我沒事，我只是累了……”
他現在有些……不太想看大夫。
可他臉色蒼白。唐今多問了一句：“真的沒事嗎？”
鬱聲點了點頭。
如今時間已經不早，見他自己都說累了，唐今也不再堅持給他請大夫，只道：“既然累了那便早些歇息，表妹的院子在哪，我送你回去。”
鬱聲看向一開始領路的那個小丫鬟，“我也不知……”
那丫鬟立馬上前接話道：“回將軍，姑娘住的是水芸院。”
聽到這個院落的名字，鬱聲尚且沒什麼，唐今卻是眉跳了一下。
鬱聲沒注意到她的反應，只是轉眸看向她。
唐今也不再想別的，站起身，“我帶表妹過去吧。”
鬱聲隨她站起，應了一聲。
外頭的天已經半昏半暗了，婢女們拿來了燈籠，走在前面替兩人打燈。
如今正是夏日，濟州多風，晚間不算熱，還有些涼爽，走在路上耳邊還能聽到隱隱的蟲鳴。
這一路上兩人雖然沒再說什麼話，但一起慢慢走着倒也和諧。
只是鬱聲原以爲還要走許久纔到，卻沒想着沒走多久唐今就停下了。
他擡起頭，就看見那小院上掛着牌匾，正寫着水芸院三個大字。
從表哥那邊走過來……竟只用了一盞茶的工夫。
那……
他以後不就可以經常去找表哥了？
院子裏已經有被指派過來的婢女們忙上忙下收拾東西了，有人眼尖看見了唐今，便上來行禮。
唐今揮退了他們，朝鬱聲道：“表妹看看這院子可還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再叫人換。”
鬱聲只是粗略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都沒進去，就又轉回了頭，朝唐今道：“我喜歡的。”
唐今只當沒看見他眼裏帶着的那種真情實感似的喜歡，“既然這樣，那表妹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鬱聲也找不到理由留她，而且這時候天都黑了也不好耽誤她休息，便只能道：“表哥慢走。”
唐今又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帶着人離開。
只是她人走出去了，卻還能感覺到有視線凝在她後背上。
唐今不想回頭。
大半夜的，她這個表妹一身白衣白裙眼神幽幽地站後邊盯着她……
想想都滲人。
天上的星子慢慢跳了出來，婢女丫鬟在前面打燈，直到拐了個彎，對方瞧不見她了，一直凝聚在她後背的那種眼神才消失。
唐今不由得按了按額角。
剛剛的女鬼妄想也就是說笑，說到底，唐今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對方的眼神實在是……
太真了。
一時間她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對方的演技太好，還是她太過遲鈍，有那麼一會她居然覺得對方似乎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表哥，滿心滿眼都對她充滿信任和依賴。
要不是她有個“表妹孟玉笙”之事一開始就是她讓人傳出去的假消息，真的孟玉笙早八百年就嫁人生子，目前也在她保護之下，她差點就真以爲對方就是她多年未見的表妹孟玉笙了。
……
等到看不見表哥的身影了，鬱聲才進了院子。
下人們或許是早被何氏告誡過了，對他的態度格外殷勤和善。
水芸院院子格外的大，比他剛剛去的孟氏住的院子也差不到哪去。
而且既然以水芸爲名，院子裏便多多少少帶上了些蓮花的元素，樑上雕的，花瓶裏插着的，還有一些器具上畫着的，都是蓮花。
聽下人說離得不遠就有一個荷塘，荷塘很大，喜歡的話還可以坐船到池子裏摘蓮蓬。
那跟鬱聲介紹的人還強調道：“將軍往日就喜歡坐艘小船到荷塘中心休息睡覺呢。”
鬱聲雖然覺得那丫鬟說那話時的神態有些奇怪，卻還是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裏。
等簡單看完院子後，鬱聲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的東西都已經是準備好了，鬱聲沒發現什麼不對的，便讓人準備了水洗浴。
那些婢女想要伺候的時候，他便順勢吩咐了。
只說自己不喜歡人近身伺候，晨起穿衣洗漱那些都喜歡自己來。
丫鬟們都是伺候慣了人的，對於主子的要求雖有疑惑，但也都遵守。
鬱聲洗完澡後，換好衣服坐回了牀上。
他邊擦着頭髮邊想着事情。
他現在能想的事情太少，而現在最在意的，除了表哥就是自己以前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雖然小翠一直誇他，說他心地善良救了她，可他自己卻覺得。
他以前似乎……並不是什麼心善的人。
鬱聲握緊了手裏的木梳。
等了許久，等到頭髮都乾透了，鬱聲才躺下。
他想睡，可心裏又開始不安。
要是他以前真的是個壞心腸的……
腦子裏各種思想交戰，這一夜鬱聲睡得並不安穩。
不過與他不同，在離水芸院不遠的飛光院，某人在練完槍洗完澡後就毫無負擔地睡了。
練武之人習慣早起，天矇矇亮時唐今就起了，穿衣洗漱去院子裏練武。
只是她才練了一會便察覺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
該不該說，雖然纔沒幾天，她卻已經對她這位表妹那種小動物找組織一樣的眼神記憶深刻了。
因爲唐今早有交代，她不在書房或者會客的時候，家裏的人找她是不用通傳的，所以當鬱聲上門的時候，下人就自然而然將他帶過來了。
唐今將槍放回架子上，走向那看着她的鬱聲。
早晨霧氣重，鬱聲微蹙着眉，烏髮疊鬢，一身白裙站在隱隱流動的白霧間，漆黑如墨羽的眼眸好似也朦朧着霧。
濟州在北，可看着他，唐今卻好像到了江南。
沒有人不喜歡美人，還是一個天天用看自己唯一的依靠一樣的目光看着你的美人。
“表妹怎麼這麼早便起了？”唐今看着那柔弱美人眼下的青影，不由得關心地問：“昨夜沒休息好嗎？”
鬱聲猶豫了一下，“嗯……”
“可是不習慣那院子？”
“不是。”鬱聲輕輕搖頭，半晌，他還是下定了決心看着唐今道，“表哥，我有件事想問你……”
“哦？什麼事？”
見她語調溫和，鬱聲也不得鼓起了一些勇氣，看着她的眼睛道：“表哥……會照顧我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