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燈會,濟州城比平日還要更繁華熱鬧。
唐佩一上街便徹底沒有了出門時裝出來的“我一個人好怕,必須要堂哥跟着一起纔行”的假象,撒開丫子開始亂跑。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跑着跑着就不見了人影,只差人回來告訴唐今說,自己“碰巧”撞見了幾個閨中密友,決定和她們一起逛燈會,讓唐今不用擔心她,只安心照顧好表姐一個人就行。
唐今一開始就猜到了結局,故而此時也沒多驚訝。
她面無表情地點了頭,叫那些跟着唐佩的丫鬟護衛好好保護唐佩,便沒了。
她早有預料所以才如此淡定,但旁邊的鬱聲卻開始控制不住地緊張。
他原本以爲是三人一起逛燈會,倒還沒有太多的感覺,如今唐佩一走……
他又想起之前佩兒跟他說過的一些,什麼有情人在中秋燈會互定終身之事……
中秋燈會上人來人往,人格外的多,鬱聲又一個勁地緊張,便有些沒怎麼注意身邊的人。
偏偏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兒養得白白胖胖,跑來跑去,一個不注意那胖成球的大胖小子就撞上了鬱聲。
這一下叫那還在緊張發矇的鬱聲腳步一亂,就往旁邊倒去。
眼看旁邊弱柳扶風的表妹被撞得倒過來,唐今順手就接住了人。
她低眸,視線與那輕顫着擡起看向她的秋水眸對上,半晌,輕咳一聲,鬆開了手:“表妹小心。”
鬱聲站穩,半邊耳朵已經紅透了,他低頭輕輕“嗯”了一聲,忍住想要捂臉的衝動,努力給自己催眠。
他與表哥都是男子抱一下也沒什麼,他與表哥都是男子抱一下也沒什麼,他與表哥都是男子抱一下也沒什麼……
如此反覆給自己洗過腦後,鬱聲纔算是勉強平靜了下來。
然他纔剛輕輕深呼吸了一下保持冷靜,餘光一瞥,便眼睜睜看着一個帶着丫鬟婢女的小姐走近,然後在旁邊侍女們的嬌笑下,羞着臉將荷包扔進了唐今懷裏。
這還不算。
像是拉開了什麼帷幕。
各種手帕、香囊、瓜果從四面八方而來,全都扔向了唐今。
……
軍營中,原本還在憤憤不平的李少陵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等等,將軍要去逛燈會……”李少陵逐漸嚴肅了起來,“燈會上的女子是不是很多?”
軍師也想到了這事,但他點點頭,眼裏只有看好戲的笑意。
李少陵沉默了一會,半晌,“保佑將軍還能活着回來。”
而不是被姑娘小姐們的禮物活埋。
這裏可是北三州。
將軍在整個北三州是所有未出閣小姐姑娘家最想嫁的人——又是北三州的英雄,又長相俊美,而且府宅還乾淨,有哪個姑娘家是不想嫁的?
如李少陵所想,唐今纔在燈會上走了一小會,就已經被人扔了一大堆手帕荷包。
旁邊只能乾瞪眼看着的鬱聲,脣都快咬破了。
唐今對於這樣的情景倒是接受良好,這樣的事她基本上每次從戰場上回來都要經歷一次,已經……熟能生巧了。
畢竟有些姑娘家手法沒那麼好,扔手帕荷包也就罷了,扔瓜果的要是不手快點接住的話,說不定就要被砸個眼冒金星,身敗名裂了。
只是她走着走着就發現旁邊的鬱聲逐漸憋紅了臉。
雖然一句話都沒說,但唐今似乎隱隱看見她那位平時弱不禁風柔弱無助的表妹……頭頂有火在蹭蹭地冒。
她不由得咳了兩聲,撓了撓臉頰。
她正想着說點什麼安撫,就見他突然加快了腳步,超過她往前走去。
唐今目光追過去,就見自己那位頭頂冒火的大表妹走到一個攤子面前,然後拿下了一個青面面具。
唐今微微挑眉,也不說什麼,就看着他買完面具後朝自己走過來。
鬱聲買面具時是一時之氣,買下後轉過身對上唐今的目光,那股子氣頓時就像被戳破一般散了個乾淨。
氣散了,他心裏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翻攪一樣的難受。
有這麼多女子都喜歡錶哥……
表哥遲早會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子,舉案齊眉,攜手白頭的……
鬱聲不由得在心裏罵自己。
他難過些什麼,他是表哥的表妹,就算表哥不會娶他,他們也是親人,他也可以一直和表哥在一起……
但他看着其他那些女子或明或暗看向唐今的目光,手指不自覺捏緊了手裏的那張面具。
半晌,他緩緩走到了唐今面前。
他那張平素裏蒼白的臉已經泛上些細細的紅。
有氣憤,也有些憂愁。
熱度不斷從他臉頰冒出,讓他有些沒法直視唐今的眼睛。
可又不知道是誰從旁邊扔過來一條手帕,正砸在唐今肩膀上。
他看着那粉色手帕,到底是忍不住,擡起頭看向了唐今:“表哥,你可以低下頭嗎?”
唐今大概猜到他想做什麼,她看着對方那不自覺輕咬着的脣瓣,半晌,還是微微低頭,垂下了眸子。
暗影在眼前放大。
帶着些涼意的木質面具被輕輕釦在了唐今的臉上。
不自覺顫着的手指繞過唐今的臉頰,輕輕幫她繫上了那面具上的帶子。
鬱聲繫好帶子後,卻沒有着急着鬆手。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面具,忍着心尖彷彿打顫一樣的感覺,用羞窘又帶着些低微乞求的聲音道:
“表哥今天可不可以……只當鬱聲的表哥?”
他知道。
他知道表哥是大家的將軍,是北三州的英雄,是姑娘小姐們的夢中情郎,但是……
今天,就今天,表哥能不能……
就只當他的表哥呢?